第二回 女人的敌人是女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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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并不了解警视厅的部门设置，只是在大泽草草的介绍之后，除了不停在打哈欠的木元真实，还知道另一个看起来精力旺盛的卷发小子名叫花形一平。

在众人的注目礼之下，白石惠和大泽、木元一起走进家属会谈室。
坐下之后，木元摊开笔记本，开始记录。

「请问我被卷入什么事件了吗？」

「请不要问问题。先听我说。」大泽看起来很强势，白石只好乖乖闭嘴。

在大泽的示意下，木元从包里拿出两张照片放在桌上。她穿的还是昨晚的衣服，没有戴眼镜。白石可以看到木元眼里依稀有血丝。

「请问你认识这两个人吗？」

白石赶紧收回目光，认真看着桌上的照片。
左边那张照片里的人，她想不认识都不行。

「这是清源英二？我在电视上见过。」她很不愿说出这个名字。那个作为事件导火索的犯人——她不常关心时事，也只是事后才知道这个人大概做过些什么勾当。几周前，媒体还在疯狂渲染此人的“辉煌履历”，但此人已经被确认死在东京湾的海水里了。

「嗯。那另外一个呢？」

「不认识。」她诚实地摇摇头。

「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发现木元也盯着自己看，仿佛眼神可以测谎。
「没印象。」她望着木元的眼睛回答。

「那么，请问你昨天晚上九点之后在哪里？」

白石说出恒夫的店名。

「然后你就回家了吗？」

白石又看了一眼木元，这次她低头在做记录。「没有。我在附近散了一会步。」

「散步？散步要去停车场吗？」

白石惊讶地注视着大泽。

「啊，是这样的。」大泽又微笑了，「昨天晚上在岩本町发生了一起绑架事件。我们怀疑案发的时候，绑匪移送肉票的车和你一起，被停车场的闭路电视监控系统拍下来了。」

「也就是说……」白石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让大泽有点恼怒。
「也就是说，从画面上看，你可能看到了犯人的样子。所以……」

「那个……」白石忽然指着木元的方向，「她睡着了……没关系吗……0.0」

名为大泽绘里子的警部大人头上冒出了青筋。

「木~~~~~~~~~~~~~~元！！！」

「啊！！！」木元的脑袋吃了一记爆栗。

「你给我出去！叫花形进来！！」

木元开心地行了个礼，屁颠屁颠地出去叫花形。

那种无聊的问讯，真是催眠啊……
如果是我就直截了当地说，发生了绑架事件，你可能是唯一的目击者，请务必要想起来看到了什么，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为什么BOSS要啰啰嗦嗦拐弯抹角就是不直入正题呢！

木元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拖着懒散的步子，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上找到花形。

活力小子正弯着腰，背对着木元。她抬脚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喂，BOSS叫你进去。」

吓了一跳的花形转过身来。
方才被他挡住的小身影落入木元的视线。

「是！我这就过去！」花形又压低声音，「木元桑，这个小女孩正在找人，就拜托你了！」

「啊？」她来不及拒绝，花形一平早就跑出老远了。
只好低头这才看清那个小身影原来是个十岁左右的女孩。

她留着成熟的长发，双手插在腰间，眼睛就快眯成一条缝，很犀利地抬头望着木元。
「什么啊，走了一只松鼠又来一只熊猫！算了！喂，熊猫！你知道我的耕作在哪里吗？」

「……哈？！」

大泽绘里子发现，在木元离开以后，白石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疲惫。
更糟糕的是，这位看起来应该是乖宝宝类型的医生老实承认，由于酗酒的原因，昨晚她看到过什么做过什么都记不太清楚了。她甚至根本不记得走出地下停车场的时候身边有开过一辆车。可能她当时真的有像监控录像里记录的，无意识地往车里看过一眼，但绝对不要指望她记得当时看到了什么。

「总而言之，白石小姐你要意识到这是一起严重的刑事案件……」

「乓」的一声，房间的门没有征兆地被猛烈推开——

正在强调问题严重性的大泽不满地扭头看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白石医生！！」男护士一脸慌张，「健太郎他……」

上一秒还精疲力竭的白石惠像被电击了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冲了出去。

剩下望着对面空落落的椅子干瞪眼的大泽，听到耳旁花形感叹的声音：
「这就是专业的急救医生啊……」



HCU病房。

「哇！！！！！！！！」福岛结菜大声地哭着。
木元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她猛烈的声波攻击下，才摇摇晃晃站不稳。

名叫蓝泽耕作的面瘫医生正在救治病床上名为健太郎的截瘫男孩。
用之前结菜一厢情愿告诉木元的讯息，这句话还可以表述为：
福岛结菜的备选男友名单第三位先生正在救治福岛结菜的备选男友名单第一位先生。

这样纠结的关系完全是在挑战木元的理解极限。
人类内部之间的关系怎么就不能更加单纯呢……

「健太郎怎么样了？」刚赶到HCU的白石惠全心关注患者的情况，完全没有注意到木元真实就站在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

蓝泽匆匆看了她一眼，正要回答。

「并发症引起的炎症恶化么？」白石已经看出来了。

「没有时间了，就在这里手术。」蓝泽在对自己说，又是在对所有人说。

冴岛心领神会地转向旁边的木元和结菜。
「这里要动手术，请在外面等候好吗？」
看着木元的时候，冴岛的声音不经意失去了往常的决绝。

不过木元当然听不出来。她很乐意离开这个人满为患的地方，伸出爪子一把扯住结菜的后衣领，几乎是用拖的把小女孩拽到走廊的凳子上。

「哇~~~！！！健太郎要死了！！！」结菜的声音又高了一个八度。

「死你妹的！没看到医生正在抢救么？」木元终于无法沉默下去了，「你在这里哭死也帮不了忙的。还是省省力气吧！笨蛋！」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有活力……就没有一点敬老之心么，安静一点，老娘要睡觉！

结菜意外遭受到了责骂，委屈地强忍着收住声音，只是在抽泣着。

「呼……」木元总算得以一时清净，并排坐在结菜身边。

「哇~~~~~~~~~~~！！！」结菜突然更加凄惨地哭起来。

木元啥也不说，低头站起来直奔对面墙把它当豆腐撞！

「阿诺……我说，你没事吧？」路过的藤川关切地问道。

木元停止撞墙，扭头看着他。

藤川愣住了。真的，好像……

还是不能放着不管。木元沉重地叹了口气，指着结菜问藤川。

「喂，你是医生吧？」

藤川木然点点头。

「告诉她，里面正在被抢救的人会没事的。」

「噢。」明白情况的藤川很快拿出他对付病人的看家本领安抚结菜道，「没事的，负责健太郎的白石医生是我们医院里最好的医生之一哟！」

「真的吗？」结菜停止了哭泣。

「嗯。快点擦干眼泪，笑着等待健太郎醒来吧！」
不小心，藤川忘记了身边的人是木元。「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看到木元不置可否的表情，他这才发现刚刚那句话他是用以前对绯山说话的口气。

木元却没在意，掏出口袋里的眼镜戴上，蹲在结菜面前，一脸严肃。
「小鬼，不可以随便就哭哦。女人的眼泪都是要算计好的。况且，现在你最该担心的不是健太郎，而是你自己啊。」

「为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么？那个叫白石惠的医生正在和你的备选男友NO.3一起抢救备选男友NO.1。按照一般剧情发展，NO.1先生对救命恩人白石惠医生的感情即将从感激升华为喜欢，NO.3先生因为和白石惠医生共同战斗而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谊，所以他们两个都快把你甩了哦！」

趁结菜还没来得及消化完之前的话，木元站起身来，冲她诡异地一笑。
「要知道，女人的敌人是女人。」

于是乎，半个小时后，健太郎终于脱离危险。
白石如释重负地和蓝泽一起走出病房，却感受到面前靠下的地方有莫名的杀意。

福岛结菜眯着她那招牌半月眼，肃杀地盯着白石。

「太好咯，健太郎没事了！」白石弯下腰，双手扶着膝盖，撑起一个疲惫又温暖的笑容。

「女人的敌人……是女人！哼！」

「哈？」

「呐泥、阔类？」身后的蓝泽奇怪地问白石。

「唔唔~~~~~」白石冲他摆摆手，一脸单纯的无辜。



消毒药水的味道真难闻。因为这几天没日没夜的持续工作而偏头痛的木元，一手捂着鼻子，一边和BOSS会合。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BOSS看起来心情不坏，现在申请回家睡几个小时应该能得到批准吧。木元满怀期望地正要开口——

「木元，你留下。」

一定是太累了才会出现幻听——

「在白石惠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之前，你负责24小时保护她，寸步不离。」

「24小时？！」木元瞪大眼睛质问地看着大泽绘里子，「我已经三天没正经睡过觉了！连续四个24小时都在外面工作，连抽空洗澡换衣服也要在警察宿舍。难道就不能派其他人留下来吗？」

「其他人……你是指花形？」

被点到名的活力小子拼命摇头，冷汗流了全身——他也四天没好好睡过了。

「木元，你不是不知道由于那个事件，警视厅现在人手紧张。这次的事件只有我们一组人在搜查，我们组除了我以外，就只有你一个是女的。况且……」大泽严厉地提醒她，「昨天轮到你执行监视任务的吧，却被人从眼皮子底下完成了绑架！对于刑警来说，无论多累，只要没有解决事件，那么你干的活就和你的薪水一点都不符！」

对于这一点，木元无力反驳。她的语气放软了。
「不只是保护吧……BOSS，其实你在怀疑白石惠吧？」

被看透心事的大泽笑了。
「这就是刑警的工作啊，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可以轻易排除。白石惠一直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方。而且，她还曾经在没有第二个人的小酒馆待过半个多小时，没有时间证人。」

木元沉默着，努力咽下想要说出口的话

看她已经到了妥协的边缘，大泽眼珠一转，装作想起什么似的：「啊~~~说起来过两天我们特别对策室又要去小学演出防犯剧呢……小木元，你这次又要扮什么呢？哎呀，什么，你有别的任务不能参加啊？真可惜……」

「……」木元无力地抱住头。非常不祥的预感降临在她身上。

……

急救中心。

白石认真填写着健太郎的病历表，忽然感觉到旁边有疑似人类的东西靠近。

抬头，竟然是木元真实。

正想开口提问，木元已经坐在她身旁的座位上。

「从现在开始，我负责全天24小时保护你的人身安全。请多指教。」
漫不经心地说完这串话，木元伸爪从蓝白条纹的包包里扯出一只黄色的小枕头放在桌上，看也不看一眼白石，一头栽进去。

时间仿佛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个人身上。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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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这边！」藤川用力挥舞双手，好让蓝泽和冴岛发现他。

冷面医生和毒舌护士一左一右在藤川对面的空位坐下。

「白石呢？」冴岛问。

「每天这个时候，她还能在哪？」藤川大口嚼着烩饭。

「那个叫木元的刑警和她在一起？」

「嗯嗯。」藤川只是用力点点头。咽下食物后，喝了一口水，他又接话道：「还真是像呐……无论见几次依然觉得惊讶，说是双胞胎的话我一定相信——偏偏是两个没有关系的人。其实啊，我都没办法正常和她讲话呢！」

「我也是。她一进入视线范围内，我就想到绯山。」冴岛只是看着盘子里的午餐，没有胃口。「白石竟然那么冷静地让她24小时跟着……」

「就是因为只是跟着才没关系。」蓝泽冷不丁插了一句，「只是跟着，就不会看到脸了。」



做急救医生到底是有多忙啊！木元奋力迈大步子跟着白石惠，从一间病房进入另一间病房，从CT室到图书室，从电梯到楼梯，从脑科、内科、循环科到急救科……明明仅是在医院里活动，对木元来讲，简直和跑完一场马拉松没什么两样。

更重要的是，要不是长期跟着BOSS混，早就习惯跟着一个腿比自己长的人，她一定还会为了追上白石惠的步行速度而上气不接下气。木元不禁在心里大骂，医生长那么高有毛用啊！

最可气的还是白石这家伙高高在上的态度，完全把堂堂警视厅刑警当空气。虽说自己年纪比她小三岁，职务也只是个巡查而已，好歹人家也是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尽全力在保护你人身安全的人啊！

宁可对着笔记本念念有词也不肯和木元多聊一句话；对着病人就笑脸相迎，而木元却只能看到制服上蓝色的英文字母，和轻轻摆动的马尾。
白石惠，你妹的回一下头有那么困难么！！



不要回头。

白石惠对自己说。无论发生什么，绝不回头去看那张脸。否则，自己一定会失控。

绯山不在身边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常常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翻过一页页日历。没有特别的人，就没有特别需要记住的回忆。

可是，今天过得真漫长。她挖空心思在任何需要她与不需要她的地方出现，去做任何一定或不一定要由她来完成的事。

可是，时间还是走得好慢，好慢。终于到了中午，白石却好像已经工作了一周那么累。

在餐厅拿了三明治，白石坐在停机坪的栏杆上，一口一口咬着简单的午餐。

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中午两点之前，只要没有急救工作，她就会这么一个人静静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只是在这里，等待。

闭上眼睛，想象听见了直升机发出的噪声。
又是和那天一样的晴天，闻得到微风里直升机机油的气味。
梶寿志最先跳下直升机，拉开门——
森本医生，
冴岛，

然后是

美帆子。

一起搬动患者的时候，她还不忘顺便埋怨一句白石动作太迟钝了。

是啊，美帆子你说的对，我的动作太迟钝了。

因为我站在这里，等了很久、很久、很久呢……

不过，没关系的。等多久都没关系。

……

周围太过安静，渐渐地，白石又听见那些盘旋在自己耳边怎么也挥不掉的声音。
美帆子的声音：『小惠，你听我说……』
冴岛遥的声音：『白石，我最后听到绯山说……』
接着，她就会惊醒！

空落落的停机坪，只有暂时找不到灵魂的白石惠。

以及——

蹲在草地旁边，一直默默努力刨土的木元真实。

冴岛的午餐已经没了一半，可是她再也吃不下去了。
「老实说，你们觉得绯山还活着吗？」
似乎她并不指望另外两位的回答，继续说：「虽然白石表面上成功胜任了正式医生的工作，但她这样每天中午都去那里的习惯，还要保持到多久……」

「不知道。」蓝泽说，「对她来说，那不算是一件辛苦的事。」

「嗯嗯！」藤川连忙点头，「出事那天，她一个人在那里站了一夜。」

「不只是这样……」蓝泽说，「从那以后，她再也不肯跟人换班了。」

「你们知道吗？」冴岛的声音压低了些，「那天绯山被流弹击中之后，又被犯人选中作人质……那个时候她最后对我说了什么……」

另外两人安静听着。

「她说『太好了！幸好不是白石碰上这种倒霉事』……

『可是，为什么是我呢』……」

短暂的缄默，蓝泽忽然问冴岛：「这两句话白石听过吗？」

「她知道哟……」冴岛似乎很懊悔，「我回来翔北的第一天就告诉她了……」

藤川轻轻吐了一口气，终于说出那句放在大家心里、长久以来心照不宣的话。
「如果那天她们不换班，遇上事件的人就是白石吧。」



真是小孩子……

白石惠转身准备回急救科，却被意外执着地与泥土块作斗争的木元吸引住。

木元的身体团成小小的一团，右手抓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树枝一个劲地戳着土，必要的时候，还会用上双手一起刨。
究竟地下有什么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一定要挖开看看呢？
还是，这个身为刑警的成年人本来就维持着小孩子一样的行为方式？

关于木元真实，白石惠实在知之甚少。

仔细想一想，如果不是莫名其妙卷入了事件，她大概永远也不可能和刑警打交道。
全日本一共有多少刑警呢，为什么会认识木元真实呢……

全日本一共有多少医生呢，为什么会认识绯山美帆子呢……

如果还有下一次，想要保护她，一定要保护她，绝对不会再让她遭遇到可怕的事件……

「呐，木元桑，你有想要保护的人么……」

「白石惠。」

「嗯？」

「我要保护的人是白石惠。」

关于木元真实，白石惠实在知之甚少。
木元的声音，和绯山很不一样。所有的句子都是用一个语调说出来的。
可是并不平淡，相反，好像有喝下纯净水的感觉。
现在，白石就有这种感觉。

「不要看了。」

木元依然在刨土，没有多余的动作，以至于白石怀疑刚才那句话是不是出自她口中。

「我也知道很像……」

终于，木元拍拍手，站起来。

「我和绯山美帆子，很像。」

白石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是本能地转过头去，躲开那张脸。

对啊，她不可能不知道绯山的，她是刑警。

「PTSD。」木元把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慢慢靠近白石。

「……」白石站在原地没有动，其实，她很想后退。

木元习惯性地把手指放在唇边，继续说：「Post 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经常发生在刑事案件中的受害人家属身上，比如说诱拐事件中失去孩子的父母会不断地想着，如果案发那天没有带孩子去公园玩也就不会被害。当然，也会出现在不是家属的关系者身上。比如说，某天偶尔换了一次班的同事……」

白石突然正视木元。

她的样子依然懒散，甚至有点邋遢。相比之下，白石觉得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那个，木元桑……」白石主动打破沉默，「刚刚刨过土的手指，放进嘴里的话很不卫生哦。」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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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田门。警视厅，副楼。

一身疲惫的大泽绘里子走进电梯，很不情愿地看到野立大灰狼，啊不，信次郎跟着进来。

「怎么一整天我都没看到可爱的小木元呢？」野立摸着他引以为傲的小胡子。

「她有别的任务。」大泽没好气的说，「你知道我们这一组人查这件案子有多么辛苦么，人手严重不足。」

「没办法呀。」野立打着哈哈，「你也知道现在全警视厅的压力都很大，为了那件案子……」

「我们的案件也和清源英二有关啊！」

「呵呵，可是你们的事件是发生在他死了之后，死人是不可能犯罪的。」

「是有些警官头脑太简单了吧！」大泽忍不住愤懑。

「啧啧啧，这种话说给我听听就好了。」野立还是满脸堆笑，「不过特别搜查室也不是没有希望加入搜查本部的。你们的事件不是还在调查中吗？不要放弃希望啊！」

「你就只会说风凉话。」

「那你可错怪我了。我是了解你……」野立向大泽挪近了一步，「你知道么，昨天我在高层会议上听报告，搜查本部有个年轻的刑警发现了非常有趣的事情呐！这个事件，就是你最喜欢的那一型。」

「有趣的事情？」

「对，非常有趣的发现呢。」野立故意吊胃口地说，「你最好从现在开始祷告，手头上的那单案件和那件事有关，如果就此错过，你一定会后悔很久的。」

电梯门开，野立走了出去。

「一定要好好祈祷唷……」

电梯门再次关上的那一刻，野立轻佻的声音飘进来。



「辛苦了！」
「辛苦了。」
白石向同事一一道别，独自走进空无一人的更衣室。
下午轮到她当值门诊，处理了几个简单的病患，又确认了健太郎的恢复情况。
一切都很顺利。白石心情很好，手脚轻快地把笔记本一个个掏出衣袋、放进柜子，双手交叉拉住衣角一翻，脱下制服。

「抓到你了！」右边一只柜门哐当被一脚踢开，木元真实从柜子里蹦出来，怒气冲冲。

白石差点给她吓到神经衰弱，一面轻拍胸口一面暗自庆幸自己有穿打底衫的习惯。
这家伙就不能在正常的地方以正常的形式出现么，干嘛躲衣柜里……

「原来是木元桑啊！」标准的优等生笑容，「下午睡得好吗？」

从她踢开柜门的力道看来，木元已经恢复元气了吧。白石想。

「哼哼……」木元干笑两声，瞪着白石，「不是说好了午睡半小时的吗？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害我睡到五点钟！醒了以后还得到处找你……」

「这个嘛，因为看到木元桑一脸幸福地安睡着，谁也不忍心吵醒你吧……」
本来计划一下午不用见到你，下班后就偷偷溜回家，真可惜你五点钟就醒了。白石在心里默默地补上后半句。

「谁一脸幸福了！！」木元脸红了，「还有，不要再用敬语跟我讲话！我比你小三岁，叫木元就行了！！」

「是。木……元。」

「你以为我是只偷懒不做事的人么！我一直在做着符合报酬的工作！」

木元看起来真的很烦躁。白石忽然觉得愧疚，真心怀着抱歉。
「给、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不许说对不起！」木元俨然一副教训人的架势，「你到底是没有觉悟啊！你现在卷入的是很严重的暴力刑事事件。作为目击者，万一真的被犯人报复了，可能随时性命不保。不要以为在医院就很安全——犯人可以在饮用水或者餐厅食物里下毒，可以在洗手间或者消防通道埋伏行刺，可以趁着急救室乱作一团人多手杂的时候用手术刀捅死你，可以模仿亲近的人的声音或者笔迹把你骗到天台推下去再伪装成自杀的样子，还可以……」

「原来杀人有这么多方法啊……」
白石习惯性地去找笔记本，要把新学到的谋杀知识赶快记下来。

「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

「对哦……」医生记下这种知识也没什么用吧。白石缩回拿笔记本的手。

这女人怎么突然启动天然模式了，中午之前不是还很忧郁的么……
木元一阵头痛，摘下眼镜，低头揉着眼睛。

「木元。」

「嗯？」

「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和工作无关的都行。」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把眼镜摘下来，好不好？」

木元闻言抬起头，衣柜的门挡住了白石半个侧面，看不到她的表情。

「OK.」木元重新戴上眼镜，靠着身后的柜子。

「还有一件事……」白石犹豫着，「那个……你能不能不要盯着我换衣服？」

「谁盯着你换衣服了！我对人类不感兴趣！！」
又是「砰」的一声，木元再次钻进柜子里。

「我是不是很麻烦？」

「这说明你是个人类。」柜子里传来木元含糊不清的声音。



麻烦或许才刚刚开始。

「计程车。」
「电车。」
「不，计程车。」
「还是电车吧。」
……
再搭乘什么交通工具的问题上，白石和木元持续不能达成一致的结果就是，直到夕阳快降下地平线，她们还在翔北医院的门口没能踏出一步。

「咕~~~」

白石听到木元的肚子在叫。

「那……还是计程车吧！」

路过便利店的时候，两人一起下车买了速食面，此外就一路无话。
木元咬着手指头，专心想着事件，突然接到BOSS的电话。

『有没有可疑情况？』

「没有。」

『你没偷懒吧？』

「……没有。」

『你骗我吧？』

「……」

『总之，尽快找到线索！这案子不能拖久！这可是绑架！』

真的会有线索吗？被绑架的是个深居简出的独居者。从她昨晚目送他进入电梯到跟着他上到九楼的楼层发现人去楼空的公寓，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就这样消失了。闭路电视监控系统记录了两间电梯内、一楼电梯间和地下停车场的影像。
除了白石惠从一层到负一层，木元真实从一层到九层再到一层，电梯就再没有其他人使用过。一楼也没有其他人出入。巧合的是，就在大概十分钟之后，白石和一辆可疑的汽车就一起出现在停车场出口的监控录像里——那辆车是一个月前就停在那里的，而监控录像每两周就会自动删除以前的记录。
对策室的大家连夜排查整座公寓楼也没发现可疑的人物和情况。
而且，他们一开始正是为了预防这起事件发生才着手调查——这件无人问津的事件，犯罪预告书和勒索信上的落款都是：清源英二。

挂上电话，木元扭头去看白石，却恰好对上白石避开自己的目光。

「肯定是搞错了吧？」白石望着窗外，「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啊，可能吧。」木元也转向窗外，「如果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的话……」

车停在一个路口。木元先下了车，确认没有跟踪以后，才让白石下车。
木元没有和白石并肩走，只是跟在她后面，白石也并不刻意放慢速度。
通向公寓的必经之路，有一座私立中学。每年换季开学的这个时候，就会有樱花的花瓣随风飘扬在人行道上。
白石低着头给家人发送报告平安的短信，忽然手机屏幕上飘落下一片粉红的花瓣。

「是樱花呐……」白石没有回头，却停下脚步，「木元，你应该很喜欢吧，警徽上也是樱花唷。」

木元也停在原地，轻轻踩住脚边的花瓣。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最讨厌樱花了。」

「什么？」

「关于PTSD，我还有一些话没说完……」木元主动岔开话题，「除了中午我说过的那一类型，它还有可能导致人陷入另一种状态——仇恨、偏执、报复。媒体的失实报道，舆论的偏见压力，还有社会上尤其是年轻人对恶行暴力犯的近乎崇拜的关注，都会引起受害人的家属或者关系者的心理疾病。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会犯下更恶劣的罪行……」

木元抬起眼睛，看见白石已经转过身面对着自己。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被怀疑了吗？」

「进一步说，我们除了在保护他们的同时，也不能放松对他们的怀疑……」木元说，「再告诉你一件事哦，警察、特别是刑警，一旦产生怀疑，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就绝对不会消除对嫌疑者的不信任。」

「……」

「怎么样？刑警非常让人讨厌吧？」

木元笑了。
和她最讨厌的樱花的花瓣一起，木元初次在白石惠面前笑了。
她笑得太真心，以至于白石发现，她其实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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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长大，
不是满口揶揄世人的大道理，
也不是故作聪明地戴上伪善的面具，
而是不要捣乱，学会按照这个社会的规则活着。
如果这是对的，那么
木元真实停留在十五岁的夏天，再也没有长大。

——木元 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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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亏是医生的家啊！」木元目瞪口呆地看着占据整整一面墙的书架，书脊上清一色都包含着她不明白的医学名词。

看完这些书要花多长时间呢？可能和她睡觉的时间一样久吧！

白石惠整理好玄关的鞋子，再一次确认门已锁好——刚才木元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包括屋子里没有被侵入的痕迹。虽然白石越来越觉得这一切应该都是误会，如果真有什么危及生命的状况也早该发生了吧。

「嗯，如果你想看电视的话，遥控器在那里……」

「我不是来作客的！」木元很快顶撞了一句。

「啊，对不起。」

「不许说对不起！」木元考察过白石独居这间小小公寓之后，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沙发上。「等一会我就睡这里。如果你要出门的话一定要告诉我，绝对不允许偷偷跑出去！总之，就是你不能离开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白石点点头，突然想笑。
「那个，我现在想去洗澡，请问也不能消失在你的视线范围内吗？」

「……」木元在滴汗，「你、你不早说！我检查一下浴室先……我就在门外，反、反正有什么事你大声叫就好了……」

「是。」

「对了，这里有电脑吗？我想上网。」

「有是有，就在矮桌下面……」白石说，「可惜最近坏掉了。我本来早该哪去修的，一直没有空。」

「哦，没事了。」

仅仅过了十几分钟，洗完澡的白石出来就看见沙发上，木元真实又睡着了。
整个人缩成好小好小的一团。外衣没脱，连眼镜也忘了摘掉。

也许不是忘记的。是白石自己要她戴着的。

白石擦干头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摘掉木元的眼镜。

你错了哟，木元，PTSD不会出现在我身上的。
因为白石惠的内心，超级强大!

完全没有任何感觉，木元真实依然睡得很沉——昨晚被自己跟踪也完全没发现。
这样子怎么可能保护好重要证人哪！

白石叹了口气，把眼镜放在矮桌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缓缓移动着和绯山美帆子的合照——白石一惊，按动键盘：电脑什么时候已经被修好了？

========进展缓慢的第二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