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甚麼？」

坐在對面的冴島，在白石拎著叉子盯著手機發呆的第n個十秒，終於忍不住問道，順便不屑的看了一眼旁邊明明偷眼瞄了數次，卻還故作若無其事的緋山。

「嗯…是大學的同學，好像是說下周要辦同學會」
將手機舉到冴島的面前，白石微皺著眉頭看起來有點困擾。

淡淡瞥了一眼上頭短訊的內容，冴島將注意力放回自己的餐盤。

「那個地點…可不是讓你分享闌尾炎併發症實例的地方喔，若是一個人去的話，好像會有些令人擔心」

「擔心？」

「你的同學大都是男生吧？雖說畢業沒多久，但你去那種地方赴約，一定會有人擔心的。你說是嗎，緋山醫生？」
 

「——咳」

半仰頭喝著礦泉水的緋山立馬嗆了水，然後狠瞪護士。
 

「咳……哼，我倒是覺得還好，就去啊！」

「喔？」饒有興致的揚起嘴角，冴島向瞪著自己一臉別挑釁的緋山挑眉。

「反正就某大男醫生那樣，沒什麼好擔心的吧，」擦乾嘴角，緋山收回對著護士的視線，從容地插起一塊洋芋。

「更何況，白石也不會是他們的菜」
 

本是繼續嚼著青菜一邊聆聽和一邊思考下周排班的白石，聞言忍不住轉頭看向身邊的好同事，莫名覺得有點小小受傷。

「不是他們的菜？」

是，自己是有點遲鈍，也的確沒有什麼心思關注社交活動，但是求學過程中好歹也是有幾個愛慕者的吧。


「對阿，但不完全是你的問題啦…」

擱下叉子，側頭一手撐起下巴，緋山假意的由上往下打量了一番白石，還送上了一個安慰性的微笑。

「該怎麼說呢…就是難度“太高”了，他們不會喜歡的。」

「…所以說，緋山醫生是說不會有人喜歡我嗎？」

在觸到白石受傷眼神的瞬間轉頭，緋山收回手肘撥了一下瀏海，再順手拿起餐具，不置可否的撇下嘴角，刻意地忽略那低了幾度的音調，給了一個殘忍的默認。

冴島拿起咖啡杯，放到嘴邊卻沒喝。
白石緊緊皺眉，欲言又止的盯著緋山良久，終於也放棄般委屈地回到自己的餐盤，食欲大減的有一口沒一口的試圖解決剩下的食物。

沉默持續到午休的尾聲，



怎麼樣也咽不下最後一口肉，白石率先放下刀叉，喀的一聲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接著深深吸一口氣，賭氣般對著差點被她突然的動作又嗆的一次的同事，用不太具威力的嗓音，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同學們都是很優秀的男士，而且一定有人會喜歡我的！」

語畢，端起自己的託盤，白石頭也不回的向員工餐廳的回收台而去，就連馬尾都好像在腦後晃的比平時厲害。



幾秒過後，護士第二個站了起來，

冴島帶著同情，看了一眼還坐在位上、滿臉錯愕的女醫生，用嘴型無聲說了一個「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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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惠打定了主意要去參加同學會。

這種私人的行程，醫院裡當然不會有什麼人知道，所以大家關注的是另一個新聞——緋山醫生不知道怎麼，似乎是得罪了白石醫生。

這是很奇怪的事情，因為緋山醫生平時就已經很凶了，究竟是做了什麼樣的事情，才會讓白石醫生光是提到緋山的名字都會變得僵硬，甚至在碰到時有禮生疏的像是在聽院長訓話呢？




所以緋山一整周都非常的煩躁。

但除了有點寂寞之外，她並不很擔心白石轉變的態度，因為她太瞭解她了。

那個認真的人，一定是因為突然有某種歸因於不服氣的對抗意識，所以覺得在態度上也該有點表示才是對的，應該不是真的在生自己的氣。


是暗自貪戀那份溫柔終於遭到報應了嗎？

喝一口早上白石抿著嘴一言不發塞到手裡那一貫的熱咖啡，緋山也不知道自己氣的到底是白石的遲鈍、冴島的明察秋毫，還是彆扭的自己。

應該是真的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吧這樣的在心中默念，反正本來就沒有奢望過，也從未想過真的要追求些什麼，緋山板起臉孔，打算再一次充耳不聞若干“不合”八卦的經過護士站，卻得知另一個驚人的消息：



白石醫生居然請教護士們如何化妝。




不   能   忍

化妝去參加一群醫書宅的同學會也就罷了，學化妝居然不是找自己學！？



於是，緋山下了一個決定，

為了這個決定她拋棄了自尊，但是直到她選好那天要穿的衣服後，她就覺得其實也沒甚麼好丟臉的，反正再怎麼樣丟臉，也不會比向冴島問出同學會舉辦地點的那一刻還要更讓她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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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學會開始的前半個小時，身處一干正裝但說不上時髦的老同學之中，白石慶倖自己最後選擇的是自在的淡妝和休閒服，並且覺得，其實整個過程並沒有想像中的困難。

舉辦的地點是一間知名的LoungeBar，離翔北所在的城市並不遠。赴約的的確幾乎都是男性，白石帶著禮貌靦腆的微笑接受別人為自己拉開的椅子，在短暫的介紹各自近況後，意外的發現和眾位同學還蠻有話可以聊。

從醫院聊到診所，再從診所聊到盲腸，一直到桌上的第一瓶酒被打開，自己的酒杯又在同學們熱情的執意下被斟滿之後，白石才有了一點不安。

當然，那是指在緋山出現之前。


翻領連身短裙，七公分高跟鞋，久藏制服下的長腿一覽無遺，微卷的頭髮率性的散落肩頭，讓若隱若現的耳釘在燈光下不規則的閃耀，

搶走了所有目光，吧台邊走過來的曼妙身影，


不就是傳說中的聯誼女王‧緋山美帆子嗎？


「原來白石你們約的是在這呀？好巧！」

與在座的人一樣，看著笑的嫣然惑眾的來者發楞，白石卻覺得緋山看著自己的眼睛並沒有在笑。而很快的，事情接下來的發展讓她更加措手不及。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是白石醫生的同事，我姓緋山…阿，野原醫生好久不見了，原來你跟白石是同學阿？上次你給的電話我不小心弄丟了，真的是非常非常抱歉…』

『唉——？，風間醫生也來呀？女朋友還好嗎？是在國外念書對吧？她還喜歡兔子娃娃嗎？』

「……」

帶著有別於套上手術服的自信，女王片刻之間就成了焦點，甚至還搭著白石的肩，挨著白石自然無比的坐到了白石座位的空隙上，交迭翹起了雙腿。

莫名臉一紅，沙發式的椅子雖然大，塞兩個人還是太擠，白石想請求旁邊的人挪一個位置，卻立刻被一個帶著警告的眼神制止。

衣角似乎也被拉住，因太過貼近的距離而引起另一種窘迫感，白石心情複雜的才剛默默端起自己的酒杯，就聽到身側的緋山不知道說了什麼讓對坐的男士們笑得開懷，接著便手上一空。


「...嫩的像個小鬼，還喝什麼酒」

耳邊溫熱的吐氣讓她半身一麻，於是因為口乾舌燥喝下口的，已變成原本在緋山手中的麥茶。

困難的咽下喉，

麥茶不應該加糖的，一點都不解渴。



『…白石醫生真不愧貴校出生的，光是這個月就已經有好幾篇論文被接受刊登了呢』
 

還沒從麻癢的耳根緩過來，白石突然驚覺話題不知何時已轉到自己的身上。
 

『急診室的狀況大家也懂的，明明跟我是同期的實習生，結果……』
 

話題繼續，幾度插話無果的白石，無言看著同桌男士們的背挺得越來越直，並且離自己的距離越來越遠，然後終於在那些看著自己的眼神從熱情轉變為敬畏之後，她坐不住了。
 

「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
 

沒料到才剛起身，袖口又被輕輕一扯。
 

「慢點，你小心頭，這裡的燈吊得很低」

「……」

瞥一眼緋山的高跟鞋，沒好意思關心其他人的臉色，白石覺得自己離開的像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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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你…生氣了嗎？」
 

走得有些快。
 

「沒有」
 

嗯…回答的也有些快。


在聚會結束之前便提早離席，同路的兩人理所當然的一同離開。

踏在近午夜的街道上，步伐和鞋跟的聲音清晰，緋山咬著下唇抱著穿著薄外套的雙臂，有點後悔出來前拒絕白石輕喃「裙子短了」遞過來的長風衣，快步地跟在白石的身後。

她承認自己是有點過分，但是誰叫白石在陌生的地方還傻愣愣的讓別人倒酒？對自己的酒量也有點自知之明吧！


修長無聲的背影讓緋山覺得忐忑，已經是再怎麼趕都趕不上車的時間，她卻不敢開口問白石為什麼要走這麼快。

 

「...我只是覺得那些人不適合...你不要走這麼———我腳痛了啦白石惠！」


果然，腳步立刻就停下了，

卻還是沒有轉過來。


 

咬咬牙，跺腳，

 

「我冷」

臉早丟光了，不差這一下。

 

似乎歎了一口氣，白石終於無奈的轉身，一邊解著風衣扣靠近，卻早已皺眉看向緋山的腳踝，職業病般的檢視了起來。



「我腳不痛也不冷，」

伸手制止白石的動作，再抱胸直視對方瀏海下的雙眼，緋山的表情專注而認真，語調快速。

「但你要聽我說話。是我不對，我只是...覺得那些會畏懼你的成就的人不適合你而已，只是...這樣而已」

句末氣勢稍減，緋山揪眉低頭看向地上的人行道磚頭，吸一口氣打算再說些什麼，卻是直接打了一個噴涕。



「沒有生氣噢」

繞過肩頸，蘊著體溫的外衣裹了上來，緋山眼前看見的，是白石身上合身的襯衣。

「今天看到緋山醫生真的很高興，但是又覺得離你很遠...總覺得緋山很熟悉那種場合，好厲害的樣子，然後就覺得寂寞了。」



才不是那樣從容，沒看我一直靠過去嗎？你這笨蛋竟然還想推開我！緋山恨恨的腹誹，卻因外衣帶來的熱氣感到微醺而眯眼，沒出聲。



「後來，想想緋山醫生之前說過的話，就覺得果然沒錯呐，像我這樣的人，一定是不會有人喜歡的呢..」


「我喜歡就好」




...

……

………咦？





話溜出口，大腦當機，反應不能，

沉默的時間好像很長又很短，總之是靜的讓緋山聽的到自己的心跳。


努力的說服自己剛剛什麼都沒說，她抬頭，

看到的是一個憋的很失敗的燦笑。
 

於是她甩頭就走。




「…緋山醫生你剛才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楚呢」

「我什麼都沒說」

「緋山醫生你不用走那麼快，我們已經趕不上車了...」

「閉嘴」

「緋山醫生，我——」

「白石惠，閉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