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地鐵崩塌事件後,翔北醫院雖然跟平常接收著各式各樣的急救病患,一樣的忙碌,但在大事件過後氣氛似乎緩和了些,且平時就扮演著活絡氣氛角色的藤川醫生,也慢慢的在復原中,正躺在病床上喋喋不休的說著自己在事件當時的英勇事蹟。

 

「那時候啊⋯⋯我根本沒有想到,可以活下來啊,一心一意只希望小翔可以成功地離開地底下,沒想到給他的筆燈,就剛好被小遙看到,只能說夫妻同條心,心有靈犀一點通啊!哈哈!」藤川自豪地說完,推了推眼鏡,還瞄了距離幾床遠的在工作的冴島,不遺餘力地曬恩愛。

 

「我說病人就乖乖的躺著啊!怎麼這麼多廢話,而且說了這麼多還不是想曬恩愛,你知道害臊兩個字怎麼寫嗎?!而且你已經說了快五百次了吧⋯⋯我都會背了!」緋山挑了挑眉,雖然嘴上是這麼說,但從表情上來看是帶著笑意的,畢竟是共事多年的同事,有著深厚的情誼,誰也不希望夥伴就因為這樣離開。

 

是啊!那人在事故當天晚上,回到住所後又再次緊緊地將自己擁入懷中,跟上次疑似感染伊波拉病毒後一樣,白石擁抱的動作是如此真切,就像孩童找回不見的珍貴玩具般,或許緋山美帆子在白石惠心中有那麼一點不一樣吧?還是這些都只是自己多想,對白石來說也只是多年的夥伴情誼吧?

 

緋山回想起白石的擁抱,她的表情、動作,除了用夥伴情誼去解釋,緋山還真不知道有什麼其他解答,因此在心裡說服自己這就是答案,但是那樣帶著自責以及心疼的表情真的是這樣就可以輕易地解釋過去嗎?這個問號一直不斷在緋山的心中盤旋著,但無奈的是有些事不是不斷去想,就可以找到答案的,就像沒有鑰匙的鎖,一直盯著它也是徒勞無功,無法改變解不開的事實。

 

「看起來是沒什麼問題啦!笨蛋的復元力果然是不容小覷啊!如果無聊的話,可以看看白石帶來給你消遣時間的醫學雜誌,看可不可以靈光些。」緋山笑著對藤川說。

 

真是那個人的風格啊!連探病消遣的娛樂書都是醫學雜誌,過了那麼多年,雖然口袋沒像當初一樣塞的滿滿,活像隻袋鼠,但醫學宅女的本質還是沒變啊!說到沒變那人的臉上幾乎都沒有留下歲月的痕跡啊!依舊是那張人畜無害又帶點英氣的臉。

 

『人生真是不公平啊!那人為什麼都不會老啊!』緋山在心裡越想越氣憤,手邊的動作也迎合內心的想法給予了最直接的反應。

 

「啊!痛痛痛!緋山醫生對病人真不溫柔啊!」緋山將白石帶來放在桌上的醫學雜誌,捲起來敲了藤川的頭,讓藤川疼得哇哇大叫。

 

就在這個時候,一張原本黏在雜誌上粉色的便利貼掉落在地上,上面寫著『美帆子、沒事、太好了、喜歡』等等意味不明的單字。

 

緋山一看到自己的名字在上面,二話不說地將便條紙快速的塞入口袋中,準備轉身離開病房。

 

「等等!上面好像寫了什麼喜歡的欸,我也要看!白石喜歡了誰嗎?」藤川似乎也看到便條紙上的字句,看起來是開啟了八卦雷達。

 

對於多年共識在工作能力讓人讚嘆的白石,原本就是跟八卦緋聞沾不上邊的絕緣體,在當上leader之後,工作量更是暴增,戀愛什麼的應該是更不可能吧?身為翔北八卦擔當的藤川醫生,抓緊機會想要一探究竟下去,但可惜緋山並沒有那個意思。

 

「啊⋯⋯我去忙囉!藤川你好好休息吧!」語畢緋山就離開了病房。

「緋⋯⋯怎麼就這樣走了⋯⋯」病房裡留下一臉沒聽到八卦而感到可惜的藤川。

 

今天是門診當值的緋山,剛好與直升機當值的白石錯開,忙了一整天都沒有碰面,也沒有機會可以問粉色便利貼上的字句代表什麼意思,為什麼自己的名字會在上面?而且是跟喜歡這種字樣。

 

是什麼時候開始白石的事自己總是特別放在心上,是自己任務第一次失敗,白石在更衣室用著一貫優等生語言安慰自己的時候,黑田醫生發生事故自己因為擔心白石辭職的時候,白石追著自己強迫要去做心臟手術的時候,還是小翼醫療糾紛,白石為傷心的自己遞上一杯咖啡,並給予一個安慰擁抱的時候,緋山已經不記得了,當自己意識過來後,白石已經佔滿了自己的生活,自己從未如此依賴著一個人,這也讓緋山有些害怕,因為越是依賴一個人,越會因為這樣而害怕失去,曾經差點失去生命的她,對於失去的恐懼遠遠超過一般人。

 

『對!緋山美帆子!承認吧!妳害怕失去白石惠這個人!』內心不斷有個聲音冒出來,緋山不得不去正視。

 

所以當初青南週期婦產科醫院邀請自己過去研習時,一方面緋山認為多一項專業,又是自己有興趣的婦產科專業沒什麼不好的,另一方面為了戒掉對於翔北熟識一切的依賴,包括那個優等生,毅然決然的申請調離。

 

在離去的前一晚,多管閒事愛熱鬧的藤川在瑪莉珍那昭和風的小酒館辦了個歡送會,冴島、藍澤、橘醫生甚至連不愛熱鬧的三井醫生都來了,但就只有白石那傢伙沒有來。

 

「今晚我就不去了,因為我可能會捨不得緋山醫生然後大哭呢!這樣就太丟臉了啊!」回想起那天白石對自己說的話,她的臉上帶著笑意,但表情似乎有些寂寞。

 

「少來了,別騙人了,是因為妳要值班吧!」對於白石這種玩笑話,緋山並沒有放在心上,但她臉上的表情已被自己牢牢地記在心裡了。

 

「嗯!不能去的原因真的是因為要值班,但⋯⋯我真的會捨不得緋山醫生的。」白石露出了一個令緋山不解的表情,就在緋山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白石又開口了。

 

「時間也不早了,緋山醫生差不多該去大山桑那邊了,藤川醫生他們應該也出發了,祝福緋山醫生一切順利,那⋯⋯再見了!」白石沒有給緋山說再見的機會,就離開了更衣室,或許這就是多年同事間的默契,她知道依緋山的個性現在可能眼匡泛著淚,但倔強的不讓它落下,按照平常自己的思路,可能已經輕輕的將那比自己嬌小的女醫生從後方抱住,給予一些安慰與鼓勵了吧?但,這樣對於一個即將要離開的夥伴可能會變成多餘的牽掛,因此白石她選擇忍住不看那人的表情,也怕自己的情緒也跟著被牽動,就這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就這樣好幾年過去,早已不是初出茅廬新手醫生的緋山,少了那份青澀與衝動,增添的是成熟與幹練,而她對工作的熱情以及高超的醫術,都被青南視為是醫院主戰力。

 

在幾個月前緋山接到三井醫生的電話,並且表明翔北需要自己的幫助,人力短缺的狀況,再加上實習生的能力不足,情況真的是雪上加霜,聽完這些緋山有些猶豫,但這幾年靠著自己,不再需要依賴著誰,好不容易才走到現在這一步,自己真的捨得放下這小小的成就嗎?

 

「白石她用盡全力地守護著這個團隊,已經是極限了,緋山!」但那猶豫在三井說出這句話後立刻化為烏有,緋山那築好多年的保護牆瞬間瓦解崩落,下定決心要回到這最初的地方。

 

下班前夕緋山坐在更衣室的長椅上,手裡捏著那張粉色的便利貼,心思被上面不明的字句牽制著,回想著這幾個月以來所發生的事,莫名的變成了房東和室友的關係,但又好像不那麼純粹,似乎有了些自己說不上來的變化。

 

在隔離病房的那個早晨,白石用著堅定的語氣說,自己一定會沒事會跟著她回到那個她們的家,緋山原本想用不在乎、強硬的態度掩蓋自己害怕的事實,卻在白石開啟隔離病房那扇門時,那些武裝瞬間瓦解崩落,淚水也隨之潰堤,內心的某處似乎有什麼正在改變著,雖然從青南回到翔北的這段期間,自己總是克制著別太過度去在意白石惠這個人,然而再多的努力與克制,仍然是敵不過內心的最真實的想法。

 

『緋山美帆子!妳又再次的想要依賴著那個人吧!那個總是說著漂亮話的優等生———白石惠。』內心的聲音不斷的咆哮。

 

緋山如同溺水般,想藉著前陣子事故、工作的忙碌,甚至是新展開的戀情做為可以讓自己不溺斃的救命繩,平復這些自己無法解釋的心情,好讓自己不這麼在乎白石,但現在又因為那張如同水底暗流的便利貼,又將緋山再次拖入,沈溺在白石的世界裡。

 

「啊⋯⋯我到底是為了什麼回到這裡啊?」緋山煩躁的放下了頭髮,傍晚的斜陽透過更衣室的窗口把緋山棕色的髮絲照得閃閃發亮。

 

「緋山醫生覺得回來不好嗎?」剛結束工作的白石進入更衣室,就聽到緋山的自言自語,笑著回覆她。

 

「白石!不要偷聽別人講話!」緋山有些嚇到後撇過頭,不看那個令人心煩一整天的人。

 

「是緋山醫生說給我聽的啊!再說緋山醫生覺得回來不好嗎?那可以考慮回去接醫局長的工作啊!」白石微笑著對緋山說。

 

「我不是說我會留下來了嗎?我說白石,別老是挖苦我啊!我有事要問妳⋯⋯妳給藤川⋯⋯」

 

『鈴~鈴~鈴~』話說到一半的緋山被電話打斷了。

 

「緒方桑,對⋯⋯我下班了哦~麻煩在等我一下~」緋山掛了電話露出幸福的表情,是前陣子決定交往的對象緒方,那個對魚有莫名執著的料理人。

 

「緋山醫生快去吧!這也是回來的好處吧!晚上就不一起吃飯了吧?」白石溫柔的笑著說。

 

「嗯,leader桑,房東大人,晚上回家見!」緋山露出燦爛的微笑離開了更衣室,她打算將便利貼的事就暫時先擱著。

 

「leader⋯⋯房東⋯⋯唉⋯⋯」白石收起了剛剛對緋山寵溺的笑容,默默地嘆了口氣,換下身上的制服,闔上了置物櫃的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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