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豆大的雨珠一滴一滴地打在玻璃上，果然下雨了，緋山方才將車子駕出地下室，迎面而來的就是綿延不斷的水珠。

 

緋山熟練的駕駛著白石的車——純白色的Volvo XC40，緋山起初看到的時候還驚訝了一下，白石居然開著進口的歐洲車，不過以白石的家境跟醫生收入，換算起來好像也挺合襯的。

 

『果然是大小姐啊！』緋山心想。

 

緋山並不是第一次開白石的車，前陣子白石因為直升機墜落事件，腳因此受了傷，那陣子都是緋山載著白石一起去上班的，所以白石很放心的將車子交給緋山使用。

 

「好久沒開車了啊⋯⋯」緋山在等待紅綠燈的時候，回想起前陣子載著白石的時候，那個逞強卻又有些弱氣的傲慢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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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直升機降落失敗，白石腳受了傷，卻一心一意的只想著病患的事，以及後輩灰谷因為自責陷入低潮的情形，一跛一跛的在醫院來回穿梭，最後在橘醫生的制止下，白石才停下工作。

 

「嗯⋯⋯有點痛呢！」白石皺著眉頭。

 

「抱歉啊！白石忍耐一下！」藤川熟練的將白石的鞋子脫去，然後入眼簾的是白石腫脹有些發青的腳踝，很明顯第一時間沒有做好處理。

 

當時聽到直升機降落失敗時，急診室全員無一不緊張的，緋山在那瞬間有股衝動想要拿起手機，撥電話給白石，但冴島已搶先一步連絡上，聽到白石說出全員平安時，緋山鬆了口氣，但看到白石回醫院後，走路的姿勢有些不正常的模樣，緋山拿著醫療用品，到處尋找白石的身影，打算替她包紮檢查一下，但卻被藤川搶了一步。

 

之後緋山又被橘醫生指派解釋大島先生的死亡說明，因為以灰谷現在的狀況真的無法勝任這份工作，緋山進入了ICU，看著大島太太像失了魂魄般躺在病床上，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死亡報告書，覺得現在跟大島太太解釋丈夫的死因實在太過於殘忍，所以決定先幫他檢查傷口，暫時將死因解說擱到一旁。

 

『緋山醫生，沒問題吧。』想起白石在自己準備器官捐贈相關作業時的關心問候，當時自己是信心滿滿的說：『沒問題，我沒當年那麼衝動了。』但反觀現在自己卻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做，所以又暫時的逃避了。

 

『如果是白石，會怎麼做？怎麼跟大島太太解釋呢？』心裡這樣想著，緋山抱著那份暫時無法交給大島太太的死亡報告書，往辦公室過去想找白石討論並且看看她的傷勢。

 

不料那人並不在辦公室，緋山想了想，依照白石的個性，現在可能在儲藏室對於今天發生的事件反省自我，縱使錯的並非自己，但這人自從當上了leader，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的情形更為嚴重，不管自己和藍澤都勸了白石很多次，但這樣的情形依舊未改善。

 

『這就是優等生的執著吧！』緋山心想，腳步也轉移到儲藏室的方向。

 

當緋山到了儲藏室，發現白石果然在裡面，但冴島也在裡面，兩人手裡拿著咖啡，表情輕鬆的在聊天，看來自己是多慮了，隔著玻璃看著白石淡淡的笑容，緋山突然間覺得有些失落，看來白石已經不再需要自己的安慰，因為不管是冴島、藤川還是藍澤，這七年來都是和白石一起在翔北，比起離開的自己，跟白石的交集更多，應該更了解彼此吧？

 

「看來我還是得自己解決了呢⋯⋯」緋山看著手中的報告書，再看看和冴島在聊天的白石，決定不進去打擾，轉身離開。

 

而後緋山忙了一整天，都沒有機會見到白石，緋山坐在長廊的椅子上望著報告書，想著明天要怎麼和大島太太解釋，此時剛好遇見即將轉去復健科的緒方，兩人便肩並肩地坐在一起，緋山向緒方吐露了自己現在的煩惱，而緒方也用自己的方式給了緋山鼓勵。

 

送緒方回病房後，緋山回到了辦公室，看著藍澤坐在電腦前，心事重重的樣子，看起來是在煩惱鋼琴少女的事，緋山沒說什麼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打開病例準備處理。

 

「白石，剛回去。」藍澤突然抬頭對緋山說。

 

「誒？」緋山不解藍澤為什麼要特別和她說。

 

「她腳受傷，怎麼開車？」藍澤說完後就繼續盯著電腦螢幕，沒再多說什麼。

 

聽完藍澤的話，原本坐在自己座位的緋山，表情有了些微的變化，起身走出了辦公室並拿起了私人電話，按下熟練查找通訊錄裡那個熟悉的名字——白石。

 

而坐在辦公室內的藍澤抬頭望了急忙走出去的緋山，想著剛剛因為灰谷指導方針，跟白石起衝突的自己，心裡有些抱歉，那時的心直口快，或許真的傷到了白石，藍澤回想起自己最近因為天野奏的事情，給急診室的夥伴們添了些麻煩，自己能幫白石的只有這個吧。

 

「喂，白石妳在哪？」緋山未等電話另一端的回應就急忙的出聲。

 

「緋山醫生？」白石接起電話覺得有些訝異，畢竟她剛剛看到緋山坐在長廊和緒方聊天吃著飯糰，心想著不要打擾他們，所以就沒有開口打招呼，就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沒想到現在緋山卻打電話給自己。

 

「我說、你在哪？」緋山對於白石的反應非常不滿意，幾乎是用吼的音量。

 

「啊⋯⋯我在停車場，緋山醫生有什麼事嗎？」白石被緋山的語氣嚇了一跳，心裡也有些委屈，一想到剛剛在長廊看到的畫面，緋山的笑顏很燦爛，但卻不是對著自己，然後現在又被大吼著，白石感到莫名其妙，回覆緋山的語氣自然有些不悅。

 

「有什麼事？妳這樣要怎麼開車回去？」緋山沒有發現白石語氣裡的不悅，心裡只想著那個不聽話的病人，想要讓她乖乖聽自己的話。

 

「啊⋯⋯我也在想這個問題。」白石無奈地看了自己被包紮的腳，摸了摸車門，無奈的苦笑。

 

「等我。」緋山說完後沒有等白石的回話，就立刻掛了電話。

 

就這樣三分鐘過去了，白石倚靠著車門等待著，此時緋山推著一台輪椅，快步走向白石，臉頰因為剛剛一路過來都是採用快步的方式，顯得有些紅潤。

 

「白石，坐下。」緋山將輪椅推到白石面前。

 

「可是⋯⋯」白石有些猶豫。

 

「反正你也沒辦法開車吧？」緋山看白石站在輪椅前猶豫沒有動作，便半推半就的把白石壓上輪椅，往醫院的方向走去。

 

「那⋯⋯緋山醫生要帶我去哪？」白石坐在輪椅上，回頭望著在後頭推著她的緋山。

 

「今晚先去值班休息室吧，明天我中午就下班了，剛好妳被強制休假，我載妳回去吧！」緋山對於自己的計畫感到十分滿意，嘴角也跟著上揚。

 

「嗯。」白石看著緋山好看的笑容，原本不好的情緒，也跟著好了起來。

 

「緋山醫生⋯⋯我可以不要坐輪椅嗎？」白石提出了從剛剛就一很想說的話，自己也是醫生，腳傷的程度好像不到需要輪椅那麼嚴重，而且從停車場一路走來，感覺全醫院的人都在看著自己，而且很多人都認出她是急診室的leader。

 

「給我坐好，我可不想承擔害急診室leader腳傷更嚴重的犯人。」緋山直接駁回白石的提議，並且拍了她的肩，要她乖乖聽話。

 

「沒想到緋山醫生對病人那麼霸道。」白石噘著嘴抱怨。

 

「哼！不及妳這頑固優等生的一千分之一！」緋山故作生氣的說，然後白石看著緋山這番模樣笑了，心裡覺得暖暖的，似乎很久沒受到緋山彆扭式的關心。

 

一路受人行注目禮的急診醫生二人組，終於回到了值班休息室，緋山為白石選了下舖的位置，並且催促白石趕快休息，在看著乖乖白石躺下後，緋山就準備離開繼續值班的工作。

 

「緋山醫生對病人也挺溫柔呢！」白石望著緋山即將離去的背影說。

 

「笨、笨蛋！少囉唆！」突如其來的誇獎，讓緋山有些不好意思，沒回頭看白石一眼，就快步的離開休息室。

 

緋山回到急診室工作區，只剩下橫峯一人坐在位置上，緋山看了白板上的值班人員，是自己、橫峯以及名取。

 

「緋山醫生，辛苦了！」橫峯停下玩弄頭髮的手指，向緋山打招呼。

 

「辛苦了！」緋山坐下繼續處理剩下還沒寫完的病例，只是緋山發現有股熱切的眼光一直盯著自己。

 

「我說橫峯妳一直盯著我看怎麼了嗎？」緋山終於受不了，抬起頭來，正好逮到那雙一直盯著自己看的目光。

 

「我⋯⋯有嗎？抱歉呢！」橫峯嚇了一跳，急忙道歉。

 

「說吧⋯⋯有什麼事？」緋山想說難得有機會，多了解一下後輩也好，畢竟自己比較熟悉的只有名取。

 

「緋山醫生跟白石醫生從以前就很友好嗎？」

 

「怎麼這麼問？」突然的問題讓緋山想起，自己剛跟白石認識時，那個口袋總是裝得滿滿又留著兩撮長瀏海講話輕聲細語的袋鼠。

 

『還是現在旁分劉海帥氣的模樣比較好看』緋山心想。

 

「該怎麼說呢⋯⋯白石醫生雖然對大家都很好，但是總覺得對緋山醫生特別不一樣，在緋山醫生回歸前幾天，白石醫生的心情明顯好很多呢！而且上次白石醫生大喊“外遇是不行的”是我第一次看到白石醫生那麼生氣。啊⋯⋯抱歉！」橫峯一股腦兒的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卻沒發現當時被說外遇的緋山就在眼前，急急忙忙地道歉了。

 

「哈！沒事的我就說是朋友的事嘛。白石就是這樣，一臉正經。」緋山有些尷尬的想要結束這話題。

 

「我很羨慕緋山醫生跟白石醫生的好感情呢！一種相知相惜戰友的感覺，很有電視劇熱血的感覺呢！」橫峯又自顧自地陷入自己的小世界裡。

 

『也許白石可能不需要我的陪伴了，但是在他人眼中，我對於白石還是一個很重要的存在，這樣就夠了。』緋山思考著橫峯的話，想著今天自己找著白石時的失落，用著有些牽強的藉口安慰著自己。

 

當緋山完成手邊的病例後，名取也剛好巡房回來，兩名實習生就請他們的指導醫緋山先去休息了，值班就交給他們兩個。

 

「辛苦了，有突發狀況再call我。」緋山伸個懶腰，向兩位實習生揮揮手，就離開了工作區。

 

緋山一打開休息室的門，就發現在漆黑的空間裡，有微弱的光芒在閃爍，是白石的位置，很明顯那人還沒入睡，緋山看了手機螢幕，時間顯示已經換日兩個小時，對於不好好休息的病人，緋山不悅的皺著眉。

 

「還不睡！」緋山用著接近氣音的音量，深怕吵醒其他同仁。

 

白石沒發現緋山進入休息室，突然聽到聲音，急忙地把手機收了起來，有些緊張，但緋山已經看到手機上的畫面，斗大的標語寫著——醫療直升機降落失敗，使病人致死。

 

「緋山醫生一起睡吧！」白石輕輕地拉著緋山的手，微涼的掌心讓白石有些擔心，不自覺得加重了手掌的力道，想傳遞一些溫暖給她。

 

「誒？」對於白石突然的動作緋山感到不解。

 

「客滿了啊！」即便在黑暗中看不到白石的表情，但從語氣中感受到那人現在一定是一臉得意，要別人快點稱讚她的表情。

 

「哼！得意什麼！」緋山坐在床畔脫去鞋子後隨即躺下。

 

此起彼落的微弱呼吸聲，打擾著併肩睡的兩位急診醫生，瞌睡蟲不知道是被他人的呼吸聲趕走，還是被自己緊張狂跳不已的心臟趕走了，兩人皆遲遲無法入睡。

 

「緋山醫生。」決定打破沉默的是白石，聽到白石的呼喊，緋山翻身轉了過來，原本呈現背對背的睡姿，變成近距離面對面的曖昧姿勢。

 

「怎麼了？」雖然沒有睡意，但眼睛的酸澀也使緋山的表情有些迷濛。

 

「嗚⋯⋯向大島太太解釋死亡證明了嗎？」白石有些害羞得不敢直視緋山的眼眸，問了今天掛念著一整天卻沒有機會問的問題。

 

「還沒呢⋯⋯」緋山想起剛剛白石手機上的畫面，明明自己遇到很大的麻煩，卻還惦記著自己的事，心裡有些說不上來異樣感覺。

 

「我相信緋山會做得很好的，因為緋山醫生是一個溫柔的好醫生。」白石輕輕地握著緋山的雙手，嘴角露出了一抹寵溺的微笑。

 

「笨蛋！別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在黑暗中白石的瞳孔更顯深邃，緋山覺得自己好像要被吸進去般，無法將視線離開。

 

「我說妳啊！別老是只關心別人，多關心自己啊！腳都受傷了還這樣到處跑，還不早點休息！」緋山將一整天累積下來的話，一口氣的說了出來。

 

緋山看白石久久都沒有回話，想起剛剛白石手機停留的畫面，她知道這個人又陷入無限自責的深淵裡，雖然白石變強了許多，不管是實質的技術還是心理素質等，但是內心還是深處還是藏著那個九年前有些怯弱的有等生吧。

 

「這不是妳的錯，別老是一個人扛著，又不是超人。」放開白石握著自己的手，輕輕撥弄白石的瀏海，眼神流露著些許心疼。

 

「快睡吧！」發現自己的動作太過於曖昧的緋山，落下一句話後立刻翻身背對白石。

 

「嗯，晚安。」對於緋山的異狀，白石認為是害羞就沒有多做聯想。

 

兩人就這樣背對背，枕著同一顆枕頭，蓋著同一張被，在值班休息室渡過平靜的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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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方向燈，緋山順利在上班前十五分鐘抵達醫院，雖然下雨使得交通有些阻塞，但是比起自己走路或是搭公車是方便且快了許多，白石的好意讓緋山今天省去了許多麻煩。

 

「等等買杯咖啡給她吧！」緋山放下車子的遮陽板，利用上面的梳妝鏡，擦了護唇膏，順便整理了儀容，一切就緒後心情愉悅的下了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