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

 

回家的時間比預計中晚，白石托著全身的筋疲力盡，一句習慣性的「我回來了」得到熟悉的回應，讓她有一瞬間還以為自己終於患上了幻聽，關於幸福的那種。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睡不著而已」

 

嗓音裡明明是濃濃的睏意，白石停下擺放鞋子的動作，抬眼在客廳找到她的同居人。

 

緋山披著小毛毯窩在沙發上，伸出纖細的手腕捏著遙控器，讓電視畫面上播著不認識的人和物，只是卻正歪著頭奇怪的看著自己。

 

「...妳怎麼了？」

 

是哪裡露的餡呢，白石差一點就要在緋山的注視中直接承認，她真的過了不太好的一天。

 

「...有個實習醫生，跟妳有點像」

 

「喔？」

 

「當然在專業能力上是完全不能比的，只是同樣積極、有熱情，還有一些...」小心的選用字詞，白石猶豫了一下，看著緋山在支在沙發扶手上的小臉恰好打了一個哈欠，沒忍住就說了實話——「不服管教。」

「...女的？」

「欸？」

意料外的關注點。白反應不及，想要再問，卻只聽到緋山不置可否的輕哼。

「...可能是我的問題」白石沈吟，一面把外衣脫掉，輕輕抖落殘留在衣肩的雨滴，心想著，下次要更努力一點，把不該帶回家的心情留在外頭。

「因為希望他們能夠早點獨當一面，我給他們的要求一直都很高...可能就像妳常說的，太過”不近人情”了呢」

 

只是被懷疑身為leader的資格，再怎麼說還是有點過分啊。白石委屈的暗嘆。

 

「......該不會是被說了"應該是靠了別的什麼才到這個位置的，畢竟是看起來這麼年輕的女醫師"什麼的吧？」

「欸！？妳怎麼知道！」

「......」

眼看同居人臉色ㄧ沉、殺氣突現，白石連忙補充：「吶，其實我也只是剛好聽到而已，只是後輩們之間的閒聊嘛，沒有放在心上呢...」末了還試著露出安撫的微笑。

可惜緋山完全沒注意，盯著電視一角不知道在想什麼，眉頭皺成小山，嘴巴唸唸有詞的樣子活像是在默數當月剩下的手術刀片。

 

美帆子真可怕啊。白石在心裡偷偷的想。

 

「我說妳啊，」

 

「是」

 

「從明天開始，叫那群小混蛋們什麼都不許做也不許問，只管專心看著妳就好」

「欸？」

「幾天就好。忙不過來的話...」語氣拉長，白石才剛露出期待的視線，就見到緋山揚了揚嘴角「...我會叫橘部長想辦法的。」

白石失望的垂頭。

「試試看就知道了」關掉電視，緋山在沙發上伸個懶腰，蜷起雙腿，仰著臉向白石勾了勾手指。

過來。

 

嘴唇一開一闔，她無聲的對她說。

 

 

 

聽話總是對的。鬱悶的心情被拋到九霄雲外，白石湊上前，臉上的欣喜毫無掩飾。

 

後腦勺靠在沙發上，緋山才吹乾不久的長髮鬆軟的散在耳邊和肩頭，眼裡有強勢中似有若無的引誘，她伸手拽住白石的衣領，下拉——

 

順著力道傾身，白石彎腰再彎腰的一直到幾乎就要跌進剛沐浴後的溫柔香氣裡，然後停住。

 

被攥著衣領，腰快斷了無暇顧及，緋山的臉在極近的距離好像是在描繪什麼，審視的目光中有千言萬語，白石聽到了自己的脈搏，於是她閉上眼睛。

 

 

會不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主動獻吻呢，

 

結果並不是。

 

 

等了好像一個世紀，等到的是眉間的輕撫和打不痛的一巴掌，白石睜眼看到緋山帶笑的眼睛，然後整個人被扯進了溫暖的懷抱。

 

「要善用優勢啊，笨蛋傲慢醫生」

耳邊的熱氣讓她麻了半邊身，白石回過神的時候，只剩自己用奇怪的姿勢倒在沙發上。

 

「欸，妳去哪」乾著急。

 

「都這麼晚了，當然是去睡覺」話裡透著愉悅，穿著明顯size不合的寬大針織衫，緋山晃著細長的雙腿走向臥室的方向，毫不留戀的。

 

臉埋近沙發抱枕，白石不依不饒的悶聲抱怨：「美帆子太壞了。」

 

臥房門掩上前，一句藏不住得意的「剛剛是說誰不服管教啊？」飄了出來。

 

 

 

 

三天後，翔北醫院

 

從青南下班後到從前的工作地串門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難得的不是為了某位婦科重症患。

遠看某位集眾多崇拜目光於一身的飛行醫師，緋山覺得有點後悔。

 

她當時一定是氣昏頭了。

 

不管是把她拿去跟某個不知名的小鬼相比，或著是碰到不開心的事又扭扭捏捏的想隱瞞，還有那句，她以為她在女權至上的婦產科裡聽到就已經足夠她翻一萬次白眼的質疑，都讓她火大的要命。

 

白石工作的狀況她還是瞭解的。硬扛著所有拒絕和反對的聲音，盡可能的讓實習生們有更多的練習機會，然後不厭其煩的做冗長的事後檢討和收尾等等——明明是比誰都還要認真。

眼見所及的實習生，1個、2個、3個，還有一位沒見過的新護理師，似曾相見的人設，也不知道是哪位的惡趣味。

 

決定對冴島”看妳幹的好事”的表情視而不見，緋山終於用假裝喉嚨癢的方式抓到白石的注意，然後就被那太過燦爛的笑容晃花了眼。

 

於是整室的焦點轉換。

 

被多道好奇的視線刺的生疼，緋山在心裡咒罵了一聲。

 

本來，想問白石要不要一起吃晚飯，想警告那些人不准再欺負她的人，結果，她只是瞪了白石一眼，轉頭就走。

 

搞什麼啊，虧她還這麼擔心。

 

 

 

 

「緋山醫生！」

 

才走沒幾步就在走廊被攔了下來，突破重重包圍奔到自己眼前的白石，臉上的笑容有點討厭。

 

「才不像我呢」暼一眼白石背後探頭探腦的年輕人們，緋山小聲的說。

 

「嗯，一點也不像」

 

 

哼。

 

「其他的...應該也沒問題了吧？」

 

話才說完，後頭不知道是誰喊的”白石醫生在忙呢！別吵！”傳了過來，白石尷尬的點點頭。

 

「嘛，雖然不太懂原因，而且好像有另一種形式的困擾...不過果然還是美帆子的功勞吧」

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緋山撇開視線。

 

 

那些自負的小鬼們，聽不慣指示，到底眼睛還沒瞎。

專心看幾次白石認真開刀的樣子，任誰都就再也移不開眼了。這樣肉麻的話，她才不會講呢。

「妳忙吧，我先回家了」

 

「等等嘛」

 

「......幹嘛？」

 

「美帆子，沒忘了什麼嗎？」

 

壓低的嗓音，無辜的表情，緋山腦裡警鈴大響。

 

絕不。

 

用口型說著強硬的拒絕，緋山低聲從齒縫中迸出一句：「白石惠妳瘋了嗎，這裡可是外面——」

「他們又看不見」

「......」

 

 

寬大立挺的飛行外套，完美比例的身高，她居然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回去後，一定要再買十雙高跟鞋——緋山在白石溫柔的笑臉靠近時，心裡想著。

 

點一下唇角，一路輕觸到耳際，白石悄悄的在她耳邊說：「善用優勢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