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山乖順地倚在白石那不算厚實卻總能讓她安心的懷中,有了白石的庇護,她可以定定地站穩,可是背後那人的身體卻在人群中劇烈磕碰著。

有多久沒被白石擁抱了?應該說,她拒絕在白石面前示弱多久了?為了不被白石當成孩子對待,為了勝過白石身邊高學歷、條件好的男男女女,為了有一天能以讓白石驕傲的存在站在她身邊,為了能有守護白石的能力——為了不成為她的負累,緋山一直是用美好的那一面展示在白石眼前。

儘管,那只是一種幼稚的逞強。

在白石懷中,緋山訝異地發現這看顧了她六年的肩膀不如想像中的堅強,不過是和自己一樣、和一般的女子一樣,那麼單薄。可是她卻用這雙手、這副肩保護她,像是逆著風飛行那樣,做了異於常人的選擇——在醫療生涯剛要起步時,領養了自己。

一個前程似錦、背負眾望的年輕女醫生,和一個背景不明的孤身小女孩?

白石惠……到底承受了多少不解的目光?這個女人、或許根本就沒這麼強大。

在緋山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際,她感覺到後腦一陣搔癢,是白石……白石用鼻尖蹭著她的發,低聲說著:「美帆子……別太用功、太努力了,我會心疼的。」

惠,你會要我留下嗎?

緋山的心臟強烈跳動著,或許下一句,就會是她期待的那句話。

「美帆子,在新的地方展開新的生活吧。交新朋友、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找一個愛你大於愛自己的人談場戀愛……」

「你是認真的嗎?」好不容易平息的情緒又開始翻湧,眼眶漸漸發燙。

攬在緋山手臂的力道收緊了些,聲音壓低:「到時候要帶回來讓我鑒定喔,不夠優秀的對象,我是不會認可的。」

「笨蛋……。」要找到比惠更棒的人,有可能嗎?

帶走緋山的那班車來了,再怎麼盼望,她終是沒等到白石那句話。

離別的沉默在兩人身邊蔓延開來,對她們這種既非親子亦非戀人的身份,多說幾句都顯得矯情。

緋山不需要開口,不需要掙脫,白石便輕輕鬆開手,留不住的體溫跟著分開的軀體一同散逸在空氣中。

轉過身,緋山望進白石眼裏,想找到一絲掙扎,一點不舍,可惜白石的情緒藏得太深,她什麼也沒捕捉到。

有些頹然的,低聲說:「不用擔心我,等我想好該怎麼面對惠的時候,我會回來的。」

跟著上車的人群進入車廂,緋山纖細的背影在白石看來仍是六年前那個愛哭怕寂寞的孩子,可是這一次……她不能守在她身邊了。再怎麼不舍,小緋山都已經長大了。

火車離開月臺,留下悵然落失的削瘦身影,隔絕遺漏在某一節車廂的眼淚。

下次緋山回來,她們的目光就不再交會了嗎?

這場送行,安靜的開始,無聲的結束。

轟轟烈烈地追趕火車,哭鬧著不願分離,全都太可笑了。

只要能望著火車最末節消失在視線,白石惠就滿足了。真的。

所有不該存在的愛戀全都蒸發吧。這樣她便不用承受悖德的壓力,她也能免於苦等不到回應的難受。這樣子,對兩個人都好。

送走緋山的那一季櫻花飄落了,只剩下殘敗乾褐的枯枝。

少了緋山的生活變的無趣而緩慢,起初白石覺得回家這動作失去意義,後來她才明白那是她工作之外最最重要的事,儘管有時還是會賭氣似的想著乾脆不回去算了。

緋山消失的太乾淨,像是從沒在白石惠的生命出現過一樣,所以她只能藉著家中緋山存在過的痕跡確認另一個人的真實性,證明她不是自己寂寞下的幻想。

她也不是真的那麼能壓抑思念的人,也曾經打電話給緋山過,只是緋山淡淡地說著「我還沒要回去、沒準備好見你……所以,在我整理好心情之前,不要再打擾我了。」便將白石的關心狠狠回絕,幾次之後,白石也橫下心,再怎麼難耐也自己挨著,畢竟是自己拒絕了緋山、才讓這孩子做出這樣的決定的。

兩年的時間像流沙在指縫中悄然溜走,曾以為是不理智的感情一蕩一蕩地沉澱下來,在有些漫不經心的生活下暗暗地等待,等待相見的那天或許能在對方眼裏看見同樣的色彩,就算那仍是無以告白。

從回憶跳脫出來,白石睜著迷蒙的眼,像是還沉溺在過去悲傷的餘韻般蹣跚的站起身,在牆上的月曆上畫下一個叉。

到底還要寫下幾個記號、換過多少頁,緋山才會再踏進這個家?

白石拖著疲憊的身子準備結束溢滿思念卻空虛的一天。

或許明天就會回來了吧?日復一日的,自我安慰地想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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