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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不要对梅德韦杰娃心软。

这是扎吉托娃从自己荡气回肠的十九年人生中,提炼出的唯一一句警世通言。她本来也不是一个会心软的人,毕竟全满贯女士金光闪闪的履历上,比“抢走师姐的奥运金牌”更浓墨重彩的一条是“社交平台取关师姐并提出分手,共耗时4分51秒”。

年轻人做事不留余地,总要自尝苦果:谁也没想到她们后来还会共事,而且共事了整整一年。2021年底,圣彼得堡的全俄赛主持,是她和梅德韦杰娃本年度最后一次合作,整场比赛扎吉托娃都在见缝插针地虔诚祷告——旁人看了会以为她对花滑事业爱得深沉,而她只是在向真主祈求一个不用和前女友日夜相对的新年假期,作为她一整年艰苦卓绝的小小补偿。

或许是临时抱佛脚的心态被真主无情看穿,假期第一天,她就在圣彼得堡街头,偶遇了站在橱窗前发愣的宿敌。

黄昏后的涅瓦大街灯火通明,纷乱的霓虹抢走了赤色晚霞的最后一缕风头。漫天的幻光虚相在梅德韦杰娃面前的橱窗玻璃上蹁跹起舞,衬得扎吉托娃踟蹰的倒影格外笨拙。她们之间还有两三步的距离,想装作没看到已经不太可能,想打招呼却还需要再走近些,扎吉托娃正在原地纠结时,梅德韦杰娃懒洋洋地抬起手来,指了一下橱窗里的小熊玩偶,用扎吉托娃刚好可以听见的音量说道:“我外婆缝得比这个好看。”

这是她外婆不在的第一个新年。

说话时梅德韦杰娃并未回头,只是裹紧了风衣的两襟,留给扎吉托娃一小半侧脸,泛红的眼角暗示着与方才冷静的声线截然相反的情绪。扎吉托娃不是没见过她流泪,但这个师姐从前哭泣时也总带着漫画主角般的不甘和斗志,不论是错失金牌还是结束恋情,每一滴眼泪里都藏着一声全面反攻的号角。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放任灵魂淹没在寻常街角的汹涌人潮里,寒风中只留下安静的躯壳,脆弱得一碰就碎。

扎吉托娃感到胸腔里某个器官被狠狠地撕扯了一下,血液涌向大脑,带来一些记忆的碎片: 客厅里早该扔掉的合照,聊天记录里不该出现的名字,以及她标榜为个人冷酷无情巅峰时刻的4分51秒分手纪录,也不过是Billie Eilish唱一首i love you的时间——她其实比自己想象中要心软得多。

她的酒店离这里不算太远。丢了魂的师姐被她领上地铁,领进电梯,最后领到房间里,苍白的脸颊接触到温暖的空气,逐渐有了血色。梅德韦杰娃停在玄关处摘下围巾时,扎吉托娃从边桌上拿起一个橘子,塞进她手里。女人皱着小熊一样的鼻子闻了闻手里的水果,不明所以并哑然失笑。

“你一路把我拉来这里,就是想给我吃橘子?”

“先进来吧,德米特里明早才到圣彼得堡。”

来势汹汹的吻打断了答非所问的对话,扎吉托娃知道她师姐最听不得这个男人的名字。她闭上双眼,任由梅德韦杰娃用舌尖搅乱她的呼吸,双手熟练地探进上衣的下摆,冰凉的掌心轻轻贴在扎吉托娃温热的后腰上,手里的橘子一早滚落在地。

唇齿纠缠间,扎吉托娃心想,这个贱人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年在平昌,摆在她们眼前的是一生仅有一次的战役,和随之而来的巨大压力。梅德韦杰娃的脚伤和她的情绪一样阴晴不定,最终直接导致她与当时的男友在越洋电话里大吵一架。时年15岁的扎吉托娃在喧哗声止歇后,勇敢地敲开师姐的房门,向眉间阴鸷尚未散去的女孩递上了一沓还带着油墨味儿的A4纸。

梅德韦杰娃接过文献,洋洋洒洒十几页,写的是性行为与竞技体育表现的关联,中间有两三行被人用荧光笔高亮出来:

“The results show that athletes in the selected group usually have sexual activity immediately before exercise, in order to reduce the level of the before starting stress. ”*

扎吉托娃记得自己几乎是以一种为国捐躯的口吻发出了邀请。受邀者被她突如其来的胆大包天所震撼,但也并没有拒绝——她唯一的要求是不能被教练组发现。

为此她们甚至专门商量了暗号。扎吉托娃接连否定了“跳lutz”“打手电筒”“反穿队服”这些提议,想要不被场所限制、同时逃过图特别丽泽老鹰一般的眼睛,这个暗号最好是日常的、随处可见的东西。

“那就橘子好了。”梅德韦杰娃眨眨眼睛,“你准备好的时候,就递给我一个橘子。”

“为什么是橘子?”

“因为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扎吉托娃没听懂,但这并不妨碍她付诸实践。隔天她起了大早赶到餐厅,在餐台前抓起橘子就往背包里塞。塞到第三个时,跟在身后的师姐终于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后来,三个橘子当中,有两个都被赛前断水断粮的两位可怜选手炫进了肚子里,只有一个派上真正的用场。那原本是一场毫无默契的性爱,年少的一方忙着藏起心中狂喜并请求真主宽恕,年长的一方忙着假装经验老道,又惊讶于自己身体的热情——她的双腿不由自主缠在对方腰上,她的嘴唇正在亲吻敌人深栗色的眼睛。

两人各自脑中的弦紧紧地绷着,直到扎吉托娃颤抖着吻她颈间时稍微用力了些,就突然被师姐抵着胸口推开。梅德韦杰娃躺在她身下,被反复吮吻过的唇还红肿着,眼里升腾起动情的潮气,却只是抬手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这边,这边,这里往上,还有后背,这些地方别留下印子。”

顺着她的手势,扎吉托娃回忆起那套勃艮第红的考斯滕,细细的带子勒在师姐白皙的肩上,穿的时间长了,会留下深一道浅一道的痕迹。

而她还不如一条肩带。

鞑靼少女心里觉得委屈了,委屈的结果是她在所有未被禁止的部位变本加厉地报复了回来。莽撞的摸索和激烈的喘息彼此交缠,没有人再试图掩饰欢愉,也没有人在意动作是否生涩,因为一切已然失控。少女将双唇贴在师姐饱满的肌肤上一路向下,粗砺的舌苔扫过挺翘的乳尖和温热的小腹,唇瓣每触及一次心脏搏动的位置,就留下一个印记——它们刚好都在考斯滕的覆盖范围内,师姐没理由阻止,师姐只能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喊她的名字。

那时她们对彼此的身体还不熟悉,每一次触碰都像一场探险,而如今她们更多是靠默契完成一切。酒店的大床上,两个人泛着潮红的躯体紧贴在一起,梅德韦杰娃如鱼出水般挺起身子,紧紧搂着身上的人,贴在她耳边喘息着低呼出声:“够了……哈……阿丽娜……够了……”

扎吉托娃自然知道她不是真的够了。她加快手上的动作,指尖在湿滑的甬道里深深浅浅地进出。耳边粘满情欲的呻吟声让扎吉托娃的心脏几乎跳脱出胸膛,四周的氧气变得稀薄,而梅德韦杰娃又专挑这种时候来讨要一个吻。

每当此时,扎吉托娃都忍不住怀疑她想憋死她,但又每次都会吻上去。

两人结束时大约凌晨一点半。扎吉托娃洗漱完倒在床上,被困意拖进睡梦之前,隐约听见浴室里传来淋浴声。又过了一阵子,大门打开,大门关上。

她男友要从莫斯科过来陪她,早上十点到。有人知道自己不能留下过夜,有人没挽留。

她们之间到底是不同了。从前师姐总在事后要求她抱一会儿,今天没有。她恍惚间记起,梅德韦杰娃应该是很热衷于拥抱的人,甚至那年从平昌返回莫斯科的飞机上,师姐得知她发烧后的第一反应都是“正好我冷,快给我抱一下”。

她脑海里被这些回忆填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德米特里·沃伦科夫已经在敲她的房门。身材高大的冰球运动员拎着行李,咧开嘴笑着站在她门口。为了赶飞机他起得很早,走之前只是草率地洗了脸,想再借浴室用一下。扎吉托娃睁着惺忪的睡眼点了点头,然而十分钟后,浴室里传来了男人疑惑的声音:

“阿丽娜,你在镜子上给我留言了?”

在客厅里冲咖啡的扎吉托娃皱起眉,想到浴室的上一个使用者,突然整个人打了鸡血一样清醒过来。她扔下咖啡杯冲进浴室,门一打开,浴室里水雾弥漫,镜子上有一行借着水汽写下的小字,开头是“alina♥”

扎吉托娃条件反射地认为她师姐肯定是写了见不得人的怪话,登时吓丢了三魂七魄,扑上去就想把字擦掉,却被沃伦科夫一把捞回来抱在怀里:“好了好了,知道你喜欢我,也不至于这么害羞吧。”

她扑了个空,这才看清那镜子上写的是“alina♥dmitrii”。

杀千刀的梅德韦杰娃!

 

2

扎吉托娃对自己的现任男友特别满意。

沃伦科夫是个心思单纯、容易相处的人,他沉稳体贴,善良坦率,目前即将参加北京冬奥,前途光明,无不良嗜好。并且吵架的时候知道让着她。

比某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不沉稳不体贴不善良不坦率的某人,此刻就坐在她旁边的座位。飞机起飞已经一个小时,这一小时当中,扎吉托娃每一秒都在反思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让神明如此针对,不仅新年假期一开始就傻乎乎地捡了一条冻僵的蛇揣在怀里,如今假期结束,还要跟这条蛇同一航班飞往北京。

俄航头等舱相邻座位之间有一个半透明的挡板,扎吉托娃坐下的时候,挡板的高度刚好挡住她的眉毛,但是挡不住前女友想强行和她互动的决心:梅德韦杰娃先是拿着餐盘里的甜品问她要不要吃,又探头探脑地问她在听什么歌,后来干脆直起身来,扒着挡板顶部直勾勾地看她。

扎吉托娃忍无可忍地摘下耳机,朝着挡板顶部的半颗脑袋瞪了一眼:“你到底想怎样?”

“我忘记带止痛药了。”

梅德韦杰娃把声音压得很平稳,却在开口前短促的呼吸里将虚弱暴露无遗,仿佛一个漂亮的lutz,仔细一看错了刃。

扎吉托娃解安全带起身的动作太仓促,小腿绊到了座椅扶手,吃痛中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摸到行李架旁。飞机正遭遇气流,空乘已经从机舱另一端过来提醒她不要随意走动,扎吉托娃急得声音变了调,指着师姐连说不行,她等不了,她背上有伤。

全舱乘客顺着扎吉托娃的手指看过去,梅德韦杰娃正优哉游哉地靠在座椅上,一副恶作剧得逞的幼稚神情,冲所有人眨眨眼,然后笑出声。

坐回原位的时候,扎吉托娃暗暗发誓,再也不要和这个女人讲话了。

梅德韦杰娃也没有试图再骚扰前任,而是安安静静地做起了自己的事。突如其来的和平时光令扎吉托娃提心吊胆,只要她师姐一秒不入睡,她就一秒不得安宁。而师姐似乎毫无睡意,透过半透明的挡板,扎吉托娃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好像拿起手机了,在自拍吗?

——开始看书了,不知道是什么书。

——现在好像在涂口红。

等等,为什么飞机上突然补起妆来了?

隐约的红色从挡板另一边透过来,而后逐渐变得清晰,只听“叭”的一声,梅德韦杰娃在板上留了一个唇印。

这下轮到扎吉托娃睡不着了。她闭上眼就是记忆中师姐的嘴唇在她皮肤上残留的触感,睁开眼又是梅德韦杰娃刚刚印下的红唇——这该死的挡板,做成不透明的有那么难吗?

从小到大这个女人似乎一直都能轻而易举地控制她,即使没有正当的身份,即使已经被收回了特权。经此一役,扎吉托娃立志发奋图强,誓要将师姐那些哄得她神魂颠倒的招数,统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于是,当所有人还在倒时差的时候,扎吉托娃已经在师姐的房间里,有样学样地咬住对方的耳垂,用牙齿轻轻厮磨——冬奥签约酒店的床很小,梅德韦杰娃笑得很大声,笑完低头在师妹脸上亲了一下:“不是你喜欢的我就会喜欢,我又不是copycat。”

边说着,师姐的手指已经滑进她湿润的腿间。扎吉托娃别无选择,只能狼狈不堪地抓着床单,难耐的喘息声被梅德韦杰娃抵着嘴唇照单全收。她输得太快,又太彻底,全世界除了她师姐,没有人能把她逼到这个份儿上。为了找回奥运冠军的尊严,她强迫自己忽略身下涌起的阵阵热浪,咬牙切齿地笑着说:“你知道吗,德米特里和你……真的完全不一样。”

梅德韦杰娃冷着脸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扎吉托娃刚准备在心里宣布自己反败为胜,就见师姐抽出手指在床单上蹭了蹭,从一旁的衣物里翻出自己的手机。

“你想干嘛?”扎吉托娃警惕地坐起身。

“沃伦科夫有ins吗?”梅德韦杰娃右手拇指在屏幕上滑动着,“我给他点个赞鼓励一下他吧,和你谈了一年多还没疯,挺不容易的。”

他当然不会疯。他们的关系建立在彼此了解的基础上,而浪漫的本质却是无法了解彼此。不了解,才使人疯狂。

她永远不了解梅德韦杰娃。

扎吉托娃红着脸扑上去,从师姐手里夺过手机扔到一边,梅德韦杰娃反手将她压倒在床上,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想我点赞?那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师姐的鼻息洒在她敏感的耳侧,激起一阵阵战栗,而她始终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最终只是捉了师姐的手过来,一路向下引去。

“要不你先想想。”梅德韦杰娃挑起锋利的眉,不为所动地威胁道,“正好我还有个赞要点,不着急。”

扎吉托娃气急攻心,抬起脚来就向身上的人踢去:“不做了,滚。”

梅德韦杰娃迅速做出反应,敏捷地侧过身子闪向一旁,仿佛图特别丽泽十一年的训练不是为了让她拿金牌,而是为了帮她躲开这一脚。过后她重新凑了上来,挺翘的鼻尖轻蹭着师妹的脸颊,瓮声瓮气地开口:“你说嘛,我想听。”

扎吉托娃侧过头来,沉默中对上她闪烁的眼眸,一声长长的叹息后,终究出了声:

“……热妮娅。”

想要你亲吻我,进入我,只看着我。想要热妮娅。

她甚至没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但梅德韦杰娃居然就这样善罢甘休了。师姐义无反顾地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吻过了还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知道是演给谁看的。

 

3

情人节那天正好是冰舞决赛。观赛后返回酒店的计程车上,刚被科普了各种花边新闻的玛蒙女士异常兴奋,尤其是斯特潘诺娃和布金这对假夫妻的故事令她扼腕:

“这样糟心糟肺地错过了,还要天天在一起骗p分,很难说服自己放下吧。”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毕竟布金也不是单身了。”前排副驾驶传来扎吉托娃略显疲惫的声音,“要么离得远一点,做一些让对方讨厌的事;要么就再近一点,看清楚对方和现任有多快乐……”

说到这里时,坐在后排的梅德韦杰娃轻声嘀咕了两句,扎吉托娃没听清,也不想在意,只想着要继续讲,然而细小的声音梗在她耳朵里挥之不去。她忍不住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不可能放下的,你那两个办法没用。”梅德韦杰娃支着脑袋看向车窗外,“我都试过。”

坐在前排的师妹抬起头来,盯着后视镜里梅德韦杰娃的半张脸,无悲无喜,说不上暧昧也谈不上刻意,根本看不出刚才是真话还是戏言,但短短一句就足以让爱她的人牵肠挂肚,在莫名的愧疚和不安中揣测一个真相,又或者竭尽全力抵抗冲击后才发现她只是技痒了想练手。

扎吉托娃心想,幸亏我已经不爱她了。

既然已经不爱她,那么新仇旧恨便可以在此清算。扎吉托娃翻出了心里打过的三百种腹稿,从中挑了最能刺痛她的一句,不无得意地说:“想开点,你再怎么发疯也得不到了。哦我是说奥运金牌。”

说话的时候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后视镜。在她的想象中,梅德韦杰娃口罩下的面容应该已经因愤怒而扭曲,然而她只看到了师姐眼里狡黠的光。

“刚才的话应该说给沃伦科夫听吧。你听说过zagitova curse吗?不是zagitova rule,是zagitova curse。”梅德韦杰娃好整以暇地说,“他们说,得到你就注定得不到ogg。”

车上的气氛降至冰点,然而看客玛蒙凭借过硬的心理素质,不仅没有受到影响,还发出了惊天爆笑。她用蹩脚的英语央求司机放一首本土情歌,来纪念这个别具一格的情人节。

接下来几天她们明面上的交流一如往常,但深夜的敲门声不再响起,扎吉托娃ins story的访客记录里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头像了。梅德韦杰娃宣布和卡米拉提前返回俄罗斯时,扎吉托娃猜测师姐还为那晚计程车上的事恨她,因为她也对那句“得到你就得不到ogg”怀恨在心,想方设法也要证明师姐是错的。

她恨得更不体面——几天后沃伦科夫所在的冰球队最终输掉决赛、无缘金牌,扎吉托娃在现场哭得昏天黑地,全世界人民都看到了。

离开北京的前一晚,扎吉托娃醉醺醺地倒在沃伦科夫怀里痛定思痛,好在逼人发疯这一点上她天赋异禀、驾轻就熟,比如琦玉那年她故意把全满贯的最后一块金牌戴在图特别丽泽胸前,当晚就被师姐挠花了背。于是她如法炮制,隔天就借沃伦科夫的银牌挂在自己脖子上,在机场拍了一段小视频。拍完刚发出去不久,沃伦科夫那边传来军情,说梅德韦杰娃DM他了。

扎吉托娃一把抢过沃伦科夫的手机,屏幕上是梅德韦杰娃流畅的语句,先祝贺成绩,又谈商务合作,最近她的服装品牌新款上市,希望有机会联名活动等等,只字未提她师妹。

绝对是故意的。

回国后扎吉托娃在橱窗里看到了所谓的新款,t恤、卫衣、外套上,都印了三个小小的橘子。那是属于她们的秘密。

扎吉托娃之前以为她忘得一干二净,如今看来梅德韦杰娃不仅没忘,还拿来卖钱了。

她在橱窗前站了很久,久到妹妹打来电话,而她的拇指因为长时间低温,僵得连通话键都划不开。

回到家扎吉托娃就开始发烧,退烧药一早吃了下去,但一直不起作用。她倒在沙发上浑身打颤,提不起一丝力气,双眼迷蒙中瞥见客厅展柜上与梅德韦杰娃的合照时,突然想要逃走,逃往与梅德韦杰娃完全相反的方向:她给沃伦科夫打了电话。

“发烧了?烧得高吗?”还在冰场训练的男生听上去很担心,又不想让病人跟着焦虑,于是开起了玩笑,“真想抱一下你,我这里好冷。”

扎吉托娃万分惊恐地挂断了电话,肾上腺素疯狂地泵入血液。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最厚的羽绒服套在身上,而后踉跄张皇地跑出了门。二十分钟后,梅德韦杰娃公寓楼下的门禁处放进来一个发烧又发疯的女人。

师姐穿着真丝吊带睡衣,以一种奇特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眼前裹着羽绒服还瑟瑟发抖的女人。欲言又止了半晌,她决定还是不要多问,只说“你来得正好,Kris刚送来了花,你帮我看看摆在哪里。”

客厅的矮柜上躺着一束盛放的玫瑰,娇艳的红色刺进扎吉托娃的眼睛。高烧中的大脑彻底停止了运转,一切肢体动作全由本能支配:扎吉托娃使尽浑身的力气抄起那束玫瑰,朝着梅德韦杰娃挥去。血色的花瓣在一次次抽打下零落成一地狼藉,刺人的荆棘毫不留情地刮出一道道细长的伤口,布满了师姐从前不许她留下痕迹的位置——手臂,锁骨,颈间——这束玫瑰是她如今唯一能仰赖的复仇者。

梅德韦杰娃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痛得皱起了眉却根本不打算躲,等扎吉托娃终于耗尽力气时,才用沙哑的嗓音缓缓开口。

“阿丽娜。”她的声线里罕见地出现了难以自控的起伏,“我失去金牌的那天,你也为我流过泪吗?”

因体力不支而晕倒前,扎吉托娃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太好了,她还是在意的。

跌进师姐怀里的时候,她含混不清地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得新冠了”,梅德韦杰娃让她别瞎想,“得新冠才不是你这个样子”。扎吉托娃下意识想反驳,随即想起了2020年的事,本就发炎的喉咙里荆棘丛生,只能就此作罢。师姐搂着她轻笑出声,昏昏沉沉中她察觉到这人在笑什么:她们还无法拿新冠这件事作为剑拔弩张的序曲,就如同四年前她们在争吵中心照不宣地回避了一切关于平昌的议题——如今奥运金牌已顺利加入她们彼此攻讦的火药库,相信再过四年,新冠也是一样。不约而同,不谋而合,她是她最糟糕的敌人、最好的对手。

扎吉托娃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在雷雨中奔跑,整个人被雨水浇透——她知道那是自己在出汗,也知道耳边隆隆的雷声其实是热妮娅的心跳。她知道这是梦,但是她告诉自己不要醒来。

别醒来,阿丽娜,在梦见她之前,不要醒来。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但梦里的事能算疯么。她不过是想纵容自己用爱的眼光再凝视一次深渊,或者也不用凝视,就只望一眼,一眼就够了。她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说了些什么,无关爱恨,也不是旁的,她就是喊了她的名字。

“热妮娅。”

“嗯?”

“去萨兰斯克的火车,改签到我车厢来,我有话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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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就是她们在火车上do到天亮 众所周知的事 不写了
"Baby wants to dance, baby gets her way."

*随手Reference:
Vajda,Petr(2016). Relation between sexual activity, sexual behavior and sport performance.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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