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从浴室出来，绯山正一脸郁闷飞速敲打手机，“黄了。”

“啥？”

“黑田组长刚刚发来一条信息，说是股东早已经被另外一家企业买通，就连主任也蒙在鼓里。”

“但是居民的意愿也不能无视吧！”

“是的，黑田先生让我们先回去，他留在这里继续与对方周旋，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白石沉默了一秒，“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陪他一起，再看看情况。”

第二天绯山与藤川等人先行返回东京，白石惠决意留下，与黑田组长一同再次走访社区居民。股东在未拿到超过8成居民的同意书时，无权擅自签约。

“白石，休息一会”，黑田递给白石一瓶矿物质水。

白石惠数了数名单剩余的居民，今天走访28户居民，13户拒绝会谈，7户要求巨大数目的补偿金，只有8户人家同意引入工作岗位的观点，但也不拒绝对手公司提供赔偿资金的方案。

“没办法的事情，居民也不是铁板一块。”

“可是……他们真的只想拿到一笔拆迁费用，不愿考虑未来吗？”

“白石，你还年轻，等以后就会知道，人的眼光并不总是长远。看得见的利益才是大多数人的追求。”黑田指着名单，“一个社区的破败也有它深层次的原因，再努力一天我们就回去吧”。

白石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放弃了。

回到东京办公室已经是两天以后，白石惠相比平日更加郁郁寡欢，言语间就剩下“嗯”，“哦”这样的字眼。

绯山用余光扫了扫白石的卡座，又是无精打采一脸放空。

“喂，让你扫描的文档呢？”

“不好意思，我现在去办。”起身，拿文件，低头。

这家伙平时满满干劲去哪了？

午休的时候绯山吃完维生素片，趁四周无人拦住低头路过的白石惠，“我说你这是怎么了？”

白石勉强咧出一个笑容，“我很好啊”。

“说什么呢！”绯山伸手拍打白石肩膀，“从那边回来以后就这样了吧，不说话，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真的没什么……”

“喂，你是笨蛋吗！今天交代工作全部都没有做好，走路也是低头，差点和别人撞一起呢！”

“我……”

白石刚吐出一个字眼，又卡住了，绯山站在对面，用鼓励的眼神示意她说下去，“没关系的，不痛快的事情要抒发出来。”

白石定定看着她。

“交易失败以后，我有了一个很坏的想法。”

“感觉住在那里的人都是社会底层的渣滓，没有理想，只愿意不劳而获轻易地活着”。

“与其辛辛苦苦为他们提供谋生的出路，不如直接一笔赔偿金砸下去好了！……”

“甚至，通过金钱或者是别的筹码说服带头那几个，也不是不可以。”

白石以极快的语速坦白，她皱着眉，嘴抿起来，“我感觉这样看人的自己很可耻，但这种想法又不停盘旋在脑海，诱惑我说那些居民就是只需要金钱的短视小民，他们不需要就业机会，他们只想要钱然后花天酒地。”

她蹲下来，将头半埋进肩，双手抱在耳朵两侧。

“我觉得自己很可耻。”

“不，”绯山随她蹲下，“白石，你没有错。”

“我们的确不应该恶意揣测别人，但商场如战场，当你开始考虑最坏的因素，思考怎么才能以最快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时，”她直视白石清澈的双眼，“恭喜你，白石惠，迈入了真正成熟投资人的圈子。”

“错的不是你，是这个世界，我们不过是合理利用规则而已。”

“我……”白石用力忍住眼眶中的泪水，“还是感觉自己像个坏人。”

“真正的坏人才不会哭着担心自己变坏！”绯山扶起高自己半个头的白石惠，“你想太多了，优等生。”

大概是从那一天起，变成朋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