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村夏実
发送婚礼请柬的亲友名单上,最后只剩下“北见纱枝”一个名字尚未标记。
夏実不用半个小时就在网上搜到了平沢纱枝在家乡办英语教室、在补习班工作的信息。究竟是夏実把两个人的距离想象得太远,还是纱枝太有信心在离开以后夏実一定会死心对她不闻不问?
她其实明白,就像她所认识的纱枝会做的,再多隐瞒已经没有意义,只是等待着,一些事情发生或者不发生。
她真的很想知道,在她失去的那片记忆里,结婚之前的自己有没有曾经给纱枝送过喜帖。如果送过,到底她是怎么做到的——也许可以给现在的自己一个参考——如若假设成立,恐怕现实也不会发展成当下这般。
去问东堂?想必昔日好友半个字也不会透露;似乎东堂将那段记忆忘得比她还干净。
犹豫不决的关头,转机产生于那位久未谋面、座右铭是“幸福是靠计算得来的”——山下有悟君。他家族的公司和夏実父亲的企业一直有业务上的往来,而且夏実的母亲似乎对女儿和有悟之间还未放弃,因此,当有悟请上村夫妇去北海道做客时,父亲也叫上了夏実和她的未婚夫。
夏実对海产品贸易完全不懂,也不感兴趣。未婚夫小川租了一辆小车载着夏実和准丈母娘四处转悠,讨她们欢心。
然而,夏実一点也不欢心——选哪谈生意不好,偏偏选在钏路市——请帖就在她包里,纱枝的家开车只要一个小时就能到。
“我想顺便去见一个朋友。”说出这句话,夏実才真正感觉到自己还在呼吸。
小川满口答应送她去。可能是那个男人察觉到了什么,也可能是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车行驶在沿海公路,他沉默了一路。
纱枝的家门口有一株花水木,所以很容易找到。夏実很紧张,不光是因为就要见到纱枝本人,还因为她从来没来过纱枝的家,从没见过她的家人。虽然刚认识的时候,她就知道纱枝父亲早逝,母亲除了正业还做三份兼职才培养出一个小渔村的高材生,还动不动就鼓励纱枝恋爱。在纱枝的描述中,平沢良子应该是个活泼、开明又很包容心的女人。她会认识夏実吗?
“汪!”
第一个跑出来迎接夏実的是一条狗。
它全身黑不溜秋的,圆圆的鼻头,短短的尾巴,两只眼睛像黑珍珠一样扑闪扑闪,直勾勾望着夏実。
接着出现在后面的是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男人穿着工装裤,脸上不知是胡子太密还是真的脏兮兮的,十分朴实,脸上的笑容非常温暖。
确认没找错地方,夏実是以纱枝以前同事的身份自我介绍。
“走!紫菜卷,去谷仓玩!”男人冲她笑了笑,想把狗赶到院子后面去。可那小东西脑袋一缩,蹦跶着小短腿跑进屋子里去了。
男人苦着脸笑了笑,请夏実进屋。他自我介绍说是良子的丈夫真人,正在谷仓打扫的妻子很快就回来。
“很可怜吧?明明是黑犬,却要叫紫菜卷,都是那孩子取的怪名字……”
说者无心,听者怅然。
夏実一边听真人解释纱枝不在家的原因,一边余光看见门口儿童英语课室的卡通招牌。
小川停好了车,跟在后面进来。
真人倒过茶,摆上糕点,空出双手拿起请帖端详,热情地说他很喜欢请贴上的那句话。
没寒暄几句,小川的手机响了,大概是东京那边的工作上有一些疑问,他就一直在屋子外面讲电话。
真人和夏実说不上几句话,就说要良子过来,指了指墙上的照片和图画请夏実先随便看看。
她走到近前,一眼就看到那幅最陈旧的姜饼人的画。画面上有些明显多余的红色颜料,看不大清楚,所以她便伸手连画框摘下。
甫一取下,夏実的目光却没有随着图画移动。
她依然注视着正前方,画框之后的墙面上,钉着一张照片。
那是十年前,刚满十八岁的上村夏実在东京新宿平沢纱枝的家里,纱枝叫她,她一转身被拍下的表情。
时空的齿轮逆向转动,她注视着照片里的自己,仿佛化身其中,见到了躲在相机镜头后面偷笑的纱枝。
她还记得,那是纱枝给她拍的第一张照片。
下面写着很小,但却很深的字迹:
「我回来了,因为是你让我无处可去。」
——对不起,我忘记了重要的事。
夏実留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小川奇怪她专程过来,怎么不和平沢良子多说几句,就在车上道出疑问。
“我不是对伯母说的。”
“嗯?”
“我是在对十年前的上村夏実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