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绘里子遇害事件正式结案。木元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鉴识课存放的遗物取了回来。有一件西装外套是调查人员从大泽家中搜证拿到的。征得家属同意后，木元留下那件外套，可她穿不惯正经的制服，所以外套只是挂在办公室里。

 

执行官获得的行动范围有限，除了公安局内，必须在监视官许可或陪同的情况下才能在外面活动。

 

木元养的虾快没饲料吃了，冰箱里的牛奶也快喝完。如果靠邮政快递，潜在犯所有购入的物品都要经过审查，这点木元很不喜欢。失去了大泽，木元只能向白石求助。

 

“购物吗？好啊。”白石欣喜的表情像是发自内心，仿佛此前拿着Dominator离射杀她只有一个扳机的距离——这样的事实从未发生。

 

下一个轮休日，两人坐着白石的车出发了。

 

车行一路，木元都闭着眼睛，睡得很熟。白石坐在驾驶座，开着车，目光偶尔掠过旁边座位上的懒散家伙。

 

抵达目的地，白石把车停在超商的地下停车场，跟木元一起买了生活用品。从头到尾，木元都是一副兴趣缺缺、意兴阑珊的样子。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么还是没有精神？好像变成是我要她来陪我。

 

白石想着，心里有一点点不爽。虽然白石是半路调职，经过三年训练就在刑事课就任，目前为止的表现却都很好。自从今年分到木元所在的一系，就从来没有被木元承认过。不过印象中，木元也没有肯定过任何人。“不要理那个反人类的疯子。”别系的同事曾经如此评价木元。

 

“不要和执行官当朋友。”就职第一天的白石就听到这样的警告。“太接近的话，你的犯罪系数会上升的。他们只是猎捕怪兽的猎犬。”

 

也可能是猫科吧。白石将木元买的东西放进车里。明显超过一般人摄取量的牛奶非常注目。

 

市中心的商业区有盛大的生物论书展。木元看见展柜里1953年的《Nature》躺在玻璃柜里，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了。

 

果然还是会有双眼奕奕有神的时候嘛。白石便笑着主动请缨把买的东西放上车再回来找她——木元对她的决定毫不理睬。

 

“你知道吗？这本发表了Molecular structure of Nucleic Acids: A Structure for Deoxyribose Nucleic Acid，首次描述了DNA双螺旋分子结构，包括基因遗传的秘密一系列有机体生命的秘密都是在此基础上讨论……”

 

白石回去的时候，除了注意到木元还站在那儿，展柜旁另有一听一说的两人吸引她的注意。

 

“DNA呢，就是由脱氧核糖和磷酸一起，像螺旋一样……”

 

“美帆……绯山医生！”白石上前打招呼，“还有Hana酱，你们怎么在这里？”

 

“白石？是我周末休息，叫上Hana来陪我逛街的。”

 

木元缓缓抬起头，观察着白石面前的两个女人。一个卷发过肩、看起来年纪跟白石差不多，另一个长得跟白石十分相似，头发比白石还要稍长，年纪应该不会超过25岁。

 

“这位是绯山美帆子，我以前在医院的同事。”白石向木元介绍，“这位是我妹妹，Hana酱……三岛花。她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办法讲话。”她没有说姐妹俩同母异父的事实，但是既然说了姓氏不同，木元那么聪明也能明白。

 

然后，她介绍木元说是在刑事课的同事。

 

“我是执行官。”木元淡淡地补充。

 

白石的脸色变了变，绯山和三岛倒不在意。

 

三岛比划着要一起吃饭。绯山皱眉反问为何要一起吃不嫌麻烦，眼角却瞟着白石。

 

“好吧。”白石似乎没有注意到绯山的表情和视线，笑着答应，又想起什么似的，问木元有没有意见。

 

“在哪里吃都是一样的。”木元咬着手指说。

 

于是，在木元毫无表态只是跟着走的情况下，她们选了附近一家和式餐厅吃完午饭，又去了隔壁商场低层的甜品店聊天。

 

一个不能说话，一个不愿说话，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白石和绯山在交谈。

 

绯山是在西比拉系统判定为适合继续从事原职业的一部分人群之一。她继续在千叶县当了两年正式飞行医生，就转到了东京的医院。白石没有问她这个决定是否跟自己有关，就算问了估计也会得到否认。

 

自从采用西比拉系统，厚生省对同性婚恋的问题就采取承认的态度。白石也不是没考虑过主动表白，确定正式的关系，但是偏偏委派去了刑事课。谨慎的她想再观察一阵，稳定后再做决定。

 

做刑警的工作还顺利吗？三岛花在随身笔记本上写出问题。

 

“嗯。怎么说呢，外勤的时候很忙，但是平时堆积的文书和报告更可怕。和医生有点像呢。”白石笑起来。

 

“优等生就是厉害，什么都难不到你啊。”绯山带着讽刺的语调说。

 

白石放下果汁杯，摆摆手，说：“我没有很厉害啦。其实搜查的工作都是木元……”

 

“公安局的工作不能透露给一般市民。”木元冷淡的话语打断她。

 

白石一时间愣住。

 

绯山看气氛尴尬，打圆场道：“看出来啦，刑事课的工作还是很繁重的。不过，这几年的犯罪率大幅下降，治安好了很多，你们都在默默付出啊……咦，木元在做什么呢？”

 

白石也顺着绯山的提问，去看埋头在餐巾纸上书写的木元。

 

“计算地砖花纹的每个角度公式。”木元头也不抬地答道。

 

“哈哈，真喜欢数字啊。”绯山的谈笑声与木元根本不理睬的反应一起消散在空中。

 

白石只好在绯山脸色变得更差之前岔开话题。

 

餐桌上，吃了一口的冰淇淋球正在慢慢融化。木元专注于演算，肆意用脑，等待不堪思考重负的神经迟缓下来，渐渐体会到困意。

 

霎时，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头顶上方响起，整栋建筑物都剧烈震动了一下，灯光闪烁几秒依然亮着。桌上的玻璃杯倒了，融掉的冰淇淋流出来，在桌面涂绘毫无意义的形状。

 

“地震？!”众人纷纷抱着脑袋往桌子下躲。

 

『警告。警告。』白石和木元的便携终端响起。『世田谷区发生爆炸，收到通讯的公务员迅速请前往现场。』

 

终端投影标示爆炸现场正是她们所在的建筑物。派遣人员名单除了机动部队和救援队，还有刑事课一系的主要成员。

 

白石接通了监视官岛尾的通讯。

 

“我是白石，和木元执行官一起在爆炸发生点的楼下，现在可以上去查看情况。”

 

“你们没有武器，先不要轻举妄动。情报说书展会场发生爆炸，也不清楚还有没有其他炸药。请帮助疏散人员，在楼下待命。”

 

“是。”

 

六七分钟过去，爆炸再没有发生。人群聚集在小型广场上，一边观望一边讨论发生的事情。

 

确认绯山和三岛安定无事，白石又和岛尾碰了头，才看见木元灰头土脸地走过来，还在讲着电话。

 

“今天所有出入停车场的车辆查好了吗？麻烦传送资料给我……”

 

“原来你在这啊，木元！”白石叫住她。

 

“我去停车场转了一圈。”

 

“找什么吗？“

 

“还不明白吗？街上和商场里遍布都是精神病质的扫描仪，要是走过来这里能安装炸药，踏出一步就会被警察逮捕了！可是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收到区域警报，犯人只有从始至终都躲在车里，再通过不知情的一般人搬运爆炸物到楼上，才能做到。”她早就开始推测事件。

 

“又没有事先通报监视官吗？”岛尾走过来说。

 

木元脸一沉，说：“场面混乱，情况有点急。”

 

岛尾根本不把木元放在眼里，严厉盯着白石：“别忘了，监管不力导致执行官犯罪或逃走，监视官也要逃不了罪责。”

 

“是，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白石无奈，只得鞠躬。

 

爆炸引起的火灾熄灭，消防队和医护人员撤出，危险排除，刑事课和鉴识人员便投入工作。

 

现场死亡2人，其他伤者陆续送去周边医院。勘察爆炸现场辛苦又耗费时间。直至夕阳落下，白石开车带木元赶回办公室。

 

“抱歉，好不容易到我轮休，今晚又要加班了。”她在路上用耳机和绯山讲电话。

 

“算啦。你不在，我刚好可以专心看电视。”

 

“嗯，不要看得太晚哦。”

 

“你才是不要喝那么多咖啡。还有，和你的同事好好相处啊。”

 

“嗯？”

 

“你又犯老毛病了吗？不管是什么工作都不是靠一个人逞强完成的。你现在的工作那么危险，更要互相支持。若不是今天见到，我还不知道你跟新同事的关系那么糟糕！”绯山忍不住在电话里训斥起来。

 

白石瞄了一眼正在车上熟睡的木元，压低了声音说：“她就是那样的人……也没关系啦……”

 

“没个喵的关系！笨蛋！”绯山说，“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做怎样的工作，说实话，西比拉系统开启以后的这个世界我至今也不是很理解。但是，我每天急救的病人里，偶尔也会送来潜在犯。他们在我眼里和其他人一样，都是身体需要治疗的伤者，所以我要拼尽全力地救治！”

 

“……”

 

“木元的言行我不做评价，我也不了解她。我只知道，我今天看到的白石惠，根本就没有把木元当作同事看待，更不要说朋友了。”

 

“我……”

 

“不交付信任怎么能在一起工作呢？”

 

想到绯山提出的质问，白石只有沉默。执行官和监视官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她在认识木元以后，也变得越来越无法回答。木元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要白石的许可才可以外出，一举一动全部要汇报给白石。监视官地位上绝对的优势让她产生了优越感，而潜意识产生优越感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有把木元当作伙伴看待了。

 

可是……

 

她的脑海浮现木元用Dominator击毙犯人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