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乌云密布，警备部第4系野外训练的中途，下起了瓢泼大雨。全队人马不得不抄小路赶回宿舍，

 

新人卷作司狼狈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他的警备犬Kokoro淋雨之后很惊慌，他只好一直用力拖着它往正确的路线走，一路摔了不少跟头，到达目的地已是满身的泥。

 

冲凉的隔间有限，卷作只好忍耐着先给狗洗澡。见到前辈西村孝牵着狗也到水管这里来，连忙立正行礼。

 

「哎呀，辛苦啦！这天气真是说风就是雨呀！」西村胖胖的脸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更圆了，他冲着卷作的狗努努嘴。「怎么样，带着它一起跑很麻烦吧？」

 

「唉。要怎样才能像水野前辈那样，让狗像部下一样听话呢？」卷作耐着性子给狗狗刷毛。

 

西村狠狠拍了一下卷作的后脑勺，说：「不是部下，是伙伴啊。而且夏希已经带着BRAND经过无数次训练，参加各国的救援行动，更恶劣的环境都克服过去，今天的情况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玩游戏一样。」

 

「虽说是伙伴，水野前辈的Brand一定比我们的聪明吧！」

 

「就是这样想，你才不可能达到她的水准！！」西村的拳头接二连三落在卷作的脑袋顶。

 

「哎呀！我懂了！我懂了！别打了！」

 

「不要气馁啊！」西村安慰他说，「就算是水野，以前也有菜鸟的时候。曾经有一次，她竟然被狗狗给拖在地上滚呢……」

 

「咳咳！」正说着，当事人突然出现在背后，猛咳了两声。

 

西村窃笑着，拍拍卷作的肩膀，先走开了。

 

夏希已经冲完澡，换了制服出来给Brand洗澡。全队只有她一名女性，所有的女性用设施都是只有她一个人使用，不用着急也不用抢。

 

卷作只有羡慕的份。终于等到他洗完，刚走出来，大家又接到支援SIT的命令，全组人带着犬只跳上警车，投入十二分精神随时待命。

 

雨滴不断打在车窗上，车外的世界一片模糊。

 

一贯机警冷静的Brand在车上不安分地扭动脖子瞧了夏希7次。每次，夏希拍拍它的脑袋，它就转过去，过了一会儿又扭过来瞧她。

 

最终夏希忍不住轻斥了它一句，狗狗才委屈的呜咽一声，乖乖趴下去。

 

等车队到达，大家牵着警备犬下车，只见SIT特警已经突入现场，藏在商店街后面的库房一片狼藉，根本空无犯人的影子。

 

向井警部跟现场负责的上司沟通完，走过来布置任务：「这里之前是花园家的安全屋，人已经收到风提前跑了。大家注意带着你们的狗熟悉现场物品和犯人的气味，这样对下次搜捕非常有利。」

 

「是！！！」

 

托了高层斗争的福，外加过去不光彩的历史，已经习惯了实战中装模作样的例行援助，第四系成员们都只剩下气势可以博取一点存在感了。

 

「看这样子……是有什么人受伤了吗？」卷作扫视着四处散落的医疗器具说。

 

「Search，Brand！」夏希松开警绳，狗狗应声窜了出去。她却一直站在原处，久久地一动不动。

 

……

 

到底该何时喊停？

 

回想起那个清晨，隔着窗，根本听不到雨声。分不清昼夜与时间，大概，雨下了多久，她们就做了多久。一次又一次地戏弄她，服侍她，要她，似乎永远都不腻。

 

绘里香没有告诉Natsu，哪怕一点点都没有透露，那是她生命中最糟糕的的几天。

 

她剪掉了长发，由于一些无法理解的原因，作为一个背叛者离家出走。

 

事件的导火索是姐姐的青梅竹马、比她年长五岁的竜川润子所起。从高中起就隶属于不同的暴力团，绘里香知道，虽然姐姐和润子姐看起来水火不容，其实是惺惺相惜的。只是道路不知在何时何地发生了偏差。姐姐继承家业，润子则考上了警察。

 

即便如此，从小就受到两位女性庇佑并且对她们心存尊重的绘里香从来都不把润子警官视作敌人。直到亲眼目睹她在商业街指挥警员逮捕放高利贷的花园家小弟，姐姐在居酒屋暴怒，听从手下的建议，不可以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捣乱组织，下令要教训一下润子。

 

绘里香看到他们准备的七十公分长的砍刀，悄悄打电话给润子姐报信。可是电话怎么打都不通。情急之下，她跑去理发店剪了跟润子一样长度的头发，加上本来个子就很高，看背影还是可以蒙混眼球的。

 

事件的结果，论耍小把戏，没人赢得过花园绘里香。手下的砍刀就要落下的一刻，及时发现眼前的人竟然是自家二小姐。

 

润子跑了。绘里香被带回家，挨了姐姐狠狠一耳光。

 

「你帮着警察对付我们自己人！！！」

 

不是啊。她忍着眼泪，不该示弱的时候绝对不哭。润子姐不是姐姐的好朋友吗？怎么可以看着她性命有危险不管？难道就因为她是警察吗？

 

她离开家，无处可去。母亲另嫁他人，也有一个女儿，对她礼遇如宾，早已不是容身之所。离开花园家，她就什么都不是。

 

思来想去，她最终拨通了Natsu的电话号码。三周不见，最坏的打算就是已经另觅其他床伴。然而她听到的答复只是，人在岛外，会晚到。

 

Natsu抱歉说害她等了四个小时。

 

她没说，其实不应当从航班晚点的时间计算，而是从约定的时间算起，她足足等了六个小时。

 

自夏希手机关机之始，她就万分担心夏希会不会不来，担心得睡不着。直到夏希进房间的前五分钟，她才抵不住困意刚睡着。

 

这些事都是她身为「大小姐」不可以告诉「Natsu」的。

 

她并不介意，也不需要道歉。只要能相见就够了——这种想法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产生的吧。

 

真的，只是见见面就够了。但是，她们除了做爱就再没有其他相遇的意义。

 

身体是唯一的维系。她们从没说过喜欢彼此。她们不是恋人。

 

「大小姐！」手下黒木低沉的声音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有警察来了。」

 

她点点头，伸手又点了一瓶金麦啤酒和一份荞麦面。

 

刚才在堵车的街道边，已经看到了来人，她收起了所有的惊讶和感慨，以微笑迎接径直走到店里在她面前坐下的女人。

 

「你好呀，润子姐。」她热情地说，「我帮你点了早餐，请不用客气。」

 

「你还是不准备跟我解释吗？」竜川润子穿着便服，敞开的风衣里面隐约看得到警枪别在胳膊下方的位置。

 

沉默代替回答。

 

另有两个手下站起来，被绘里香举手示意回去坐好。

 

「你们家到底在做什么？我听说SIT发现了你们的安全屋有做过手术的器具……」

 

绘里香目光闪烁，左手抚着心口，扯了一下衣领，笑着说：「润子姐身为警务人员，发现了嫌犯不向组织报告，这样妥当吗？」

 

润子对这个问题置若罔闻，只是打量着她：「你跟你姐姐真的很不一样。」

 

「哈哈，是啊……」绘里香看了看旁边的手下：「他们都叫我‘大小姐’，叫姐姐‘大姐头’，光是称呼就很不一样了。」

 

「花园家要靠你们翻身崛起吗？」

 

她摇摇头，说：「姐姐是个武士。我只算一个商人。我们都只是想要家人过得更好。」

 

「我跟你们家认识多少年了。花园家的行事风格是怎么样，我会不知道？」润子满怀怒气，「这一次闹得这么大，惊动了警视厅，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绘里香若有所思，抿了一口啤酒，用纸巾擦掉嘴上的泡沫，反问她：「你跟踪我们多久了？」

 

「从上次你们从安全屋转移开始跟丢，到昨天找到这里。」她说，「真正算上跟踪监视的时间，不超过24个小时。」

 

「只是24个小时就看出来了吗？」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眼底忽然无限悲凉。

 

「嗯。」润子坚定地看着她，翘起嘴角笑起来。「结果你还是什么都没告诉我。可是，我有话要跟你说。」

 

「……」

 

「我竜川润子真的很感谢当年那个不顾生命危险救了我的女孩子。即使我现在才后知后觉，她早就不存在了。」她缓缓站了起来，「今天早上的交通意外也许是上天注定。那两个巡警已经被我调去疏导交通，不会来了。如果你们来这里的目的真的如我所想，是需要杀死一个警察的话——我就是。这样一来，我也不用欠着她什么了。」

 

「你知道吗？」绘里香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当年就算我不插手，姐姐也不会杀掉你的。」

 

润子摇摇头，说：「她不会。她的手下会。」

 

「……」

 

「绘里香。」

 

「嗯？」

 

「如果是你呢？如果那时候是你在你姐姐的位置上，会怎么做呢？」

 

「姐姐不会伤害你的。因为她喜欢你。」她像陈述一条定理一样肯定。「她最重情义。」

 

「你呢？」润子依然追问。

 

绘里香盯着她的眼睛，只能说：「……对不起。」

 

身后，几个手下纷纷站了起来。

 

润子也盯着她看了两秒，最终放弃了拔枪的念头。转过身的前一刻，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不是第一个没有报告的警察。你在旅馆见面的那个女人也没有。」

 

「什么？」

 

绘里香的语气让她颇为意外：「水野夏希啊。你不知道吗？特考组的第一名，警备课的模范警察。」

 

那句话竟是她最后的遗言。

 

 

……

 

 

三日后。

 

电话里告诉姐姐，润子的死讯，听筒里没有生气也没有悲伤。只是突然切断了通信

 

时间迫近，整整三天，她躲在新的住处，哪里也不去，只是偶尔看看通过榎本径找来的警备部资料，查看那个名叫「水野夏希」警官的档案。

 

她要榎本帮她换了新的电话，旧的SIM卡和垃圾一起扔进焚化炉，点火烧了。

 

榎本问她是否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她摇头说没有。就这样，闹得满城风雨的罪魁祸首窝在房里度过了平静的三天。

 

「你找我有事？」戴着耳机的眼镜男榎本推门而入，差点被大小姐举枪打成筛子。

 

「你怎么不敲门！」

 

「我敲了，你没听到。」榎本猜到她刚才在午睡，「你睡觉的时候警觉性也这么高吗？不愧是黑道的女儿。」

 

「不，才没那回事。」只有在跟那个人一起睡的时候，她也是毫无防备的普通女孩子。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大意啊。

 

她自嘲地笑了笑，转换话题，跟榎本核对明天的计划。

 

谨慎的男人一字不漏地听完，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么一切都看明天了。」

 

「嗯。」

 

「榎本。」

 

「还有什么事吗？」

 

「我是不是让他们失望了？」

 

榎本低着头，眼睛反着白光。他以为润子的死不会给她任何影响，毕竟这些天她一直没有明显的情绪上的波动。但是这么一问，说明她确实动摇了。

 

于是，榎本说出他心底的实话：「不。相反，你变成了最可怕的一个。能够把自私当做理所当然，不择手段地达到私益，并且有理性的头脑和足够的胆量执行计划，不是每一个黑道都做得到的。」

 

「你不也是这样的人吗？」

 

「是。」

 

「所以你肯帮我？」

 

「我帮你是因为钱。」

 

「哈哈，对哦。」绘里香放松地靠进椅背，等他出去。

 

「抱歉，我也有一个疑问。」得到允许后，他继续说，「那个叫水野夏希的警察，真的不用担心吗？你好像突然很在意这个人。」

 

「没事。就按照一般警察对待就够了。」

 

「好，那我出去了。」

 

榎本走出去，转身关门的时候，隐约听到绘里香说了一句什么。他戴着耳塞，不确定是否听错。

 

因为他听到她说的是：

 

「幸好不是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