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代后日谈性质的故事，此文受到110桑无形之中的影响好深……
狛枝率先从碎石林立的混凝土废墟上走了下来，在平地上站定后又转过身将手递给了站在后面的日向。后者顺势搭住了那只手，接着小心翼翼地沿着废墟不够明显的梯度缓慢下到了狛枝身边。
就在刚刚没过去多久的时候，他们还处在与绝望残党你追我逃的极限游戏之中。整个过程经历了汽车爆胎、发信器丢失、子弹用尽等一系列事故，而在好不容易寻到一家半边倾颓的店面藏身之时，不明原因的屋顶塌陷砸伤了日向的脚踝。
好在只要是游戏就总有能作弊的人，在遭遇了如上所述的全部不幸后，狛枝凪斗那名为幸运的外挂总算上线。在为临时处理伤口而准备的便携式医疗箱中，他们找到了一枚小型电波发送接收仪，因为压在绷带与消毒水的下面所以不曾被发现，而现在终于能够派上用场。确认了安全的逃离路线后，他们总算在徒步近一小时后看到了避难所那单调的灰色水泥墙壁。
在脑中走马灯般地过了一遍逃跑流程后，日向还是禁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随时随地可能去见江之岛盾子的惊险感说实话并不愉快，但好在一切都已经告一段落了。懒散的暮光洒在无遮挡的建筑物上，一片温暖的橘红在城市的残垣断壁上铺开，固然已是司空见惯的景色，却让他生出一股再世为人的感激。
只是现在更令他无法忽视的，是来自脚踝上颇为明显的疼痛。即使因为店面屋顶早已倒塌，落石并未从很高的地方砸下来，伤势却依旧不能乐观待之，运气不好可能连骨头都未能幸免于难。日向尝试着动了动它，立刻被痛得脸色苍白，这一幕被狛枝余光瞥见，然后毫不意外地招致了对方那总是含着三分嘲讽意味的劝言。
“我想等下医生为你检查的时候，你可以如你所愿地动个够也疼个够。”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它到底伤到什么地步……”日向皱着眉反驳，顺便因为痛觉的残留而倒吸了一口冷气。
“然后？你确认了吗？”
“痛得完全集中不起精力思考。”
狛枝发出一声轻短的嗤笑，像是想要再说些什么似的嘴唇微张，但最后还是仅此而已地保持了沉默。
“不过还算好……比起被子弹击中，被混凝土砸中已经是需要感谢上苍的结果了。”这么说着，日向自我安慰似的弯了弯嘴角，“毕竟最初可是做好了不是被杀就是被抓住再被杀的心理准备在逃啊。”
“虽然说着这样的内容，语气倒还挺轻松的？”狛枝转头注视着日向的表情，那张平日里总是偏向严肃的脸此时正因疼痛而展露出无意识的苦闷神情，但即使如此也依旧是笑着的，“搞不好你哪一天会真的死掉。”
“这不是很正常吗？人都会死啊。”
“但死因却各有不同。日向君，说不定，”话到途中，他还是不由得顿了顿才继续，“你会因为我而死。”
听见了狛枝所说的内容，日向的表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仿佛早有预料。他无言片刻，像是在斟酌回应的词句，然后他掷骰子般地抛出了一个令对方有些意料之外的问题，“然后，你会很开心？”
“不，我会很难过。”狛枝带着他惯常的微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给出了回答，听上去无比真诚。
只是得到了这个回答的日向却慢慢退去了笑容，表情也转而变得凝重了起来。因思虑而略微低垂的眼睑下茶色的双瞳目色复杂，无法一言蔽之的情绪令他的唇也不自觉地有些紧绷。
“……我不会死的。”
像是在给自己以暗示的低语最终从他的唇间流出。
“这是逞强吗？我会当作玩笑话听完就忘记的。”
“不是。”
日向重新抬起了双眼看向狛枝。
余晖染上他的发梢与面颊，衬得他的样子如一尊雕塑。
“我不会死的。这是承诺。”
他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所说的话，然后彻底从迷惘的雾气中走出，这让他看着对方的眼神更加坚定。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我与他们不一样。你的双亲也好，你曾经的友人也好，他们是在不知晓你的「幸运」的前提下，无防备地被卷入其中……但我不一样。我不会因为大意就落入你的才能的圈套里。”
“真敢说啊，分明这次就是千钧一发的情况了，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还能大言不惭，你究竟有没有回去把你那粗得可以的神经好好细分一下？”
“这跟我的神经有什么关系……不对，重点不在这里啊，重点是我逃出来了，我还活着，所以是我赢了。”因对方的讽刺而面露不快，却在下一秒意识到这只是对方有意无意的话题转移，日向立刻将方向又拨了回来，“我赢了你的才能第一次，没有道理不能赢第二次。”
“……哈。”
狛枝听着日向信誓旦旦的说法，只是闭上眼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恍如叹息。
“没有用。我无法保证自己的才能不会暴走，你无法保证时刻都处在警觉之中，只要有空隙它就会乘虚而入，到那时一切就无法挽回了……”回想起过去的人生中那些毫无预兆的大起大落，狛枝并没有更多的感慨，他早已接受了那一切，也为此改变了期待与信仰，但即使将全身心都交予希望，也无法阻止有人不断走近，甚至走进他的世界之中。他并不想要拒绝别人的善意，只是他也没有要因为别人的善意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一旦松懈了，只会受到更大的教训而已。
狛枝深知这一点，而日向无法设身处地去考虑幸与不幸的轮环的真正恐怖之处。
“日向君，我是出于自己的立场说出这句话。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就离我远一点，这次任务结束之后就去申请加入别人的小组，我想罪木小姐或是九头龙君都会很乐意接纳你。我不应跟别人一同行动，因为我没有余裕在做好工作的时候去注意同伴是否需要帮助，更无法确保对方不会因任务乃至我的才能而遭遇不测……”言及此，他突然掐断了这些繁冗的解释说明，转而直截了当地抛出了另一条简明扼要的理由，“你对我而言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不想到最后只有对着你的尸体后悔的机会。”
纵使承担得了风险，承担得了恐惧，承担得了一切，也无法将对方的安全更实在地掌握在手中，哪怕一点点。
哪怕山崩海啸这样的小概率事件，经由幸运的放大镜滤过，也全都会变成不可儿戏的威胁。
“……那我也出于自己的立场再说一句。别再说什么要我离开的话。我做不到。”
“唉……预备学科的脑子真是连转弯都不会。”
“你才是，永远都在死钻牛角尖。”
“那么随你喜欢吧？”狛枝看着日向的眼神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厌倦，“想要跟我继续在一起还是怎样都随你意，我不会再多费口舌了。只是，一旦你的行为可能会造成妨碍的话，我可不会感情用事到放弃希望以你为优先。”
“这点我很清楚。……从和你一起行动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做好随时被你欺骗、利用和抛弃的心理准备了。”
“完全由我来担任恶役？日向君你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啊。”
“因为我不可能放弃你啊。”这话说得理所当然，而日向直到真正将它说出来时似乎才意识到，狛枝之于自己绝不会有一个纯粹的定位可言，意义特殊的、并不想用「友人」二字简单概括的、甚至是心理创伤的。他想起了程序中黑白熊对他与狛枝之间关系的评价，这让他本能似的生出了想要反驳的冲动。
无论是狛枝那极端到超出了自救意义的希望论，还是自己被贬低的一无是处的预备学科身份，亦或是不可知的、摇摇欲坠的未来。
“……我真的是怕了。怕你又哪一天性情大变然后跑去死，这种事一辈子有一次都嫌多。因为不够了解已经造成过恶果，怎么可能再犯同样的错啊。”
而且。
他有些茫然失措，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开口，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露出了苦笑。
“我也和你一样，不想到最后只剩下对着你的尸体后悔的机会啊。”
然后，他重新朝对方递出了手。越过两人之间的距离，或许可以用咫尺天涯来形容的距离，其中饱含了两人这数年相处的全部悲欢，还有堆积如山的误解和不满，与可能穷尽一生都无法真正战胜的现实与无奈。
对方像是回应一般地将手臂伸过来，却没有与他的相握，而是搭住了他的肩膀，支撑住了他半边的体重，就像方才他们走过身后崎岖不平的废墟时一样。
日向有些讶然地看向狛枝，对着那副没什么表情可言的侧脸交睫数次也没能说出谢谢二字，而对方则完全没有要陪着他纠结的意思，径直朝前迈开了脚步。
“说不出什么好话就保持安静如何？”
“你……”
“反正日向君的水平也不过如此了，今后也会不抱期待地继续和你一起行动，希望你不会拖后腿。”
“狛……枝……”
几乎是咬牙切齿念出对方名字的日向，下一秒就对上了狛枝那张在他看来怎么都很欠揍的笑脸。
“嗯。是我。从今以后，请多关照。”
什么请多关照啊！关照的已经够多了！再多下去都要因为思虑过度而中年斑秃了啊！
知晓抱怨无用的日向将吐槽全部咽回心里，然后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僵着声音回答：
“这里才是，请多指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