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结束十小时的航程，私人飞机降落在菲乌米奇诺机场，白石惠牵着睡眼惺忪的绯山美帆子顺着楼梯走到停机坪，她忍不住频频回头偷看杀伤力降到负值的昔日恋人。

 

「白石~现在几点了？」

 

「早上11点咯~」

 

唔…细细软软的声音真好听……

「唔…我们是几点从日本出发的？」

 

「早上9点喔~」

 

唔…眼皮好重喔……

「才两个小时就到意大利了？好快~~」

 

「哈哈，时差啦。小心，前面有石阶。」

 

唔…不想动了怎么办……

「白石，背我~~」

 

「……绯山…我们已经…」

 

『美帆子，我们分手吧…』

 

咦！咦！咦！

 

交错的梦境和现实突然重叠，绯山打了一个激灵，吓得她马上睁开双眼。出于工作的本能，她用最快的速度看清楚身处的环境，再理顺思绪，瞬即启动紧急状态。第一反应，狠狠甩开白石紧拖着她的手。

 

「对不起……」被吓了一跳，白石赶紧道歉。

 

不是你的错不用你道歉！绯山欲言又止，心里百转千回，最终千言万语化作轻松的一句：「走吧」。但配合着脸上微妙的表情，整个意味不明。

 

她们一前一后走着，白石默默望着那人娇小的背影，表情也是要多纠结有多纠结。

 

忽然前面的人停下来，低着头转过身问，「接下来去哪？」

 

「那弗纳广场…那个，你还记得吧……」

 

「记得什么？」蓦然抬头，绯山看到白石一闪而过的怅然。

 

「……不记得也没关系。」白石尽量让语气显得不那么失落，笑着说，「看，车来了。」

 

 

 

 

……

 

一路上，坐在计程车后座的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各自盯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看得出神。

 

经过餐馆林立的街道，一间间参差不齐又错落有致的小店映入绯山眼帘，当看到『Totocalcio』的招牌时，她忍不住转头，想和白石说：「你瞧！是我们几年前在罗马第一次约会吃饭的餐馆耶！」却一时被白石那写满哀伤情绪的侧面堵住了正欲出口的话语。

最讨厌看到就是她这副表情了！绯山索性把话吞回去，重新将脸面向玻璃窗。

 

或者局促的气氛让司机也感到不自然起来，他扭开收音机，电台正好播着Lionel Richie的经典情歌。

 

「say you~say me~」他用蹩脚的英文哼唱着，试图让不足2立方米的车厢可以稍微不再那么沉闷，尤其是在情人节将至、街外一派欢欣喜庆的好日子里。他可不想被活生生憋坏了心情。

 

「啊~今年的情人节你们在罗马度过吗？」歌曲唱到比较难的英文部分，他试图打开话匣子，「记得提早跟餐馆预约喔，不要像两年前那样要我载着你们到处找餐馆。我想你们今年应该不会再想我一起度过吧哈哈哈！！！」结果自食恶果，车厢内的温度又下降了，他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根。

 

不知道过了多少分钟，电台里的歌换了一首又一首，由于全部都是情歌，气氛也变得愈来愈诡异。

终于，汽车驶到了万神殿，司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不及待在尖顶方碑的喷水池前一个急刹车说：「汽车禁止入内的喔，你们自己走过去那弗纳广场吧。」然后头也不回，踩着油门一溜烟的飘走了。

 

然而下车后，白石却继续一声不吭，袋着双手向广场方向迈进，也不理会同行的人有没有跟着。

 

绯山是知道的，从离开机场后，她被莫名其妙地冷落了。但碍于在别人的地方耍脾气并非一个淑女的行为，她也只好一路憋着口闷气，无奈地继续忍耐，保持着一段距离尾随白石。

 

广场是罗马人生活里最重要的地方，无论是出门透气、散心、会朋友、打牌、喝酒，甚至是发发牢骚，他们的故事都在这里发生和进行。

 

或许并不是正值周六日，聚集在那弗纳广场的人并不多。除了Fontana del Moro喷泉边簇拥着一大群人，在欣赏街头艺术者在卖力演奏。

 

绯山忽然想起了另一个著名的喷泉——Fontana di Trevi，幸福许愿池。虽然那个不是罗马最美丽的喷泉，但却是最著名的一个，每天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络绎不绝。

 

它的著名源于有这一个美丽的传说。传说背对着Fontana di Trevi，闭上眼睛向身后抛出硬币，就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

掷下一枚硬币，此生将可再回罗马；掷下第二枚硬币，你将会邂逅一生难忘的爱情；掷下第三枚硬币，你则能令讨厌的人离开。

 

五年前，绯山对此深信不疑。当年的她虔诚地抛出两枚硬币，未几便在西班牙阶梯遇见了一面天然的白石惠，她看着以拙劣日式英文问路的某呆萌，忍不住一脸坏笑。

 

只是后来她才知道，根本白石一开始就是想认识她才故意装疯卖傻，事实是对方不仅说得一口流利的英文、法文、意大利文，甚至俄文、德文、中文也略懂一二，真是名副其实的优等生。

 

不过按照白石的解释，她说这是因为对绯山一见钟情，才会鬼使神差脑子一热蹦出了日语式的英文，绝对不是有意卖萌。但以绯山的理解，这明显是某人腹黑属性使然。

 

人生若只如初见。

 

或许人在异国，特别是在充满诗情画意的意大利，情绪也特别容易被牵动。你看，此刻站在Fontana del Moro喷泉旁的绯山，望着走在前面的旧情人，所有新仇旧恨也就一下子涌了出来。

 

笨蛋白石究竟想干什么啊？！绯山觉得很委屈，忍不住爆发，霎地停下来，也懒理身旁的是Fontana del Moro还是Fontana di Trevi，她翻出三枚硬币，背对着喷泉向后一掷，大喊三句：

「最讨厌白石惠！最讨厌白熊惠！最讨厌笨蛋惠！！！」

 

许是绯山戛然而止的高跟鞋声引起了白石的注意，许是绯山的声音把白石小魂魄喊了回来，后者终于回神，转身望着绯山，把前者闭着眼生着气的傻傻模样全落在眼里。

 

「你在许什么愿？」往回走到绯山跟前，白石微微弯腰，刻意用天真烂漫的口气问。

 

睁开眼就看见那个讨厌的女人放大的脸，绯山心里替白白浪费掉的三枚硬币默哀，赌气地说：「……要你管！」

 

「呼~~」伸直腰回复正常站姿，白石指了指远方，「在那边……两年前，你说很想进去逛逛的那家古董杂货铺。」。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两年前，白石所指的是两年前她们正在恋爱的那个情人节。

 

「……喔。」

 

「那…走吧。」白石笑笑，示意继续前进。

 

「等一下！」不可以被吃得死死的！她抓住白石的衣袖，「都过了这么久，我已经不想去了。你快把那个东西给我，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

 

「唔……」白石嘀咕着，「但是，我把那个东西偷偷放在那个小店里面了。」

 

绯山的眉尾不由自主地抽了抽：「你……」